第十四章、午夜飞行(4)_崇德巷1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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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午夜飞行(4)

  许还业真得热了一身汗。

  他走到空调出风口下,径直对着吹了有半分钟,梁京也没声息地看了他半分钟。

  最后,他端正好领结,背着手从1997的“闺房”里退出来了。

  秦晋这人最有分寸,他待谁都极为地君子守则。他没跟着进屋,在院子里打量东南隅的那块藤本花架,顺带着帮梁京把倒地的花露水瓶扶了起来。

  院子里,冷静清幽,秦晋听到梁京同许还业不快的口吻,“许总,您就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哦?”许某人拧眉。

  随即,让女主人少废话,“我一路背他回来,要力气的,去,给我拿瓶水!”

  梁京穿一身中规中矩的短袖长裤居家服,梳洗完毕,白皙清秀一张脸,长发散在身后。她听了听神,终究还是去厨房给他们拿水了。

  许还业嗤笑出声,他低声朝秦晋说,“这个世道处处是丛林法则。”

  章郁云吃许还业,许还业吃梁京。得、回头,“人家小妞吃大鱼。”

  许还业生怕秦特助吃不透其中玄机,“分房睡哦,太有意思了。”

  秦晋面上纹丝般地松了点情绪,好像并不响应许还业的乱弹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不碍我鸟事,但是……

  秦晋是章老先生一路养护过来的人,算他半个章家人都不为过。从前,章郁云的那些风月花边,没一次逃得过老爷子说教的。唯独这回,这回老爷子是自己知道的,秦晋只字没提。

  原先许还业觉得秦是看清形势了,投靠章郁云,他们算是互惠互利。

  可是着实不像他的性格,不像他秦某人一直穷清高的性子。或者,换个解题思路,会简单许多。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月光下,也一样。

  梁京拿来两瓶矿泉水,一瓶给了许总,一瓶要给秦先生,

  后者没要,只把手里拧好瓶盖的花露水还给她,旋即,说他们告辞了。

  梁京送他们到门口,秦先生立在门口台阶上,回头问梁京:

  “这小楼有多少年?”

  梁京诚实地摇摇头,她不知道。这种榫卯加砖砌的青瓦黛墙小楼活了多久了她不知道,能再屹立多久,她也不知道。

  眼前,它结结实实存在着就够了。

  问话人也不多问了,他们身影归拢到黑色里去前,秦晋认真关照梁京,“锁好门。”

  是,梁京依言照做。

  然后没头苍蝇地再跑回自己房间,床上的章郁云憩息地轻悄悄。

  他会喝醉?

  梁京看着他平和懈怠的形容,才俱实地感受到,哦,原来章郁云是凡人。他也会醉。

  只是……

  他要在这里一直睡到天亮?

  梁京趴在床尾,清清嗓子,试着喊了他两声,唤他的名字,不再是章先生。

  没人回应她,章郁云睡着了。醉着了。

  床尾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足足这么盯望着床上的人有十分钟,久到她快灵魂出窍了,才想到去投块热毛巾,泡了杯柠檬蜂蜜水,

  “章郁云?”

  “嗯?”床上的人,低迷地冷不丁地,应了她一声。

  梁京骇了半跳,连忙搁下手里的热茶,再抖开热毛巾,“你醒了吗,醒了你就自己擦呀。”

  有几秒钟,梁京甚至怀疑他装醉,总之她心目中的章先生一直是金刚身金刚心的。

  没人回应她,梁京有点怕他捉弄她、欺侮她,促狭地把热毛巾跟丢垃圾般地丢到某人的脸上,清楚地听到他,“噢……”烫到了。

  某人本能地扯掉脸上的糊东西,骂了句脏话,翻了个身继续昏睡。

  他的皮鞋要蹭到梁京的薄被上了。梁京扽住他的腿,眼疾手快地替他脱了鞋,这一次挨他身边近了些,“章郁云,你如果敢装睡,你就死定了!”

  说不出来由的,梁京总觉得下一秒,章郁云就会清醒地打趣她:开玩笑,我会醉?!

  她很多次闻过他身上的酒气。混着他的烟草味和香水味,很独特的浓烈酒精及香气,后调里是属于男性自有的温柔又清冷。

  梁京见过章爷爷,也在S城财经版上见过章父的照片,还是觉得章郁云该是长得更肖他母亲:俊秀出挑。

  这个男人不苟言笑的时候很严峻,给人难以相与的错觉,可是一日三餐的交道里,你会发现,他比谁都热爱生活:

  喝水饮茶、中餐西餐都有它各自该有的容器与归宿,

  鲜切花就该待在水晶花瓶里,

  厨房里,梁京回来时,已经收拾地停当无尘,她喝过的马克杯重新挂到杯架上,透明干净,

  他坐过的椅子,离开时,他会还到原位,一丝不差,

  书也是,看过后,没恣意地折任何阅读过的痕迹,

  卫生间空间不大,他的洗漱用品尽可能地收拢在一个角落,不干扰到梁京一星半点。

  “章先生?”梁京单膝跪在床畔,期期艾艾地喊了他一声,好像突然不惧怕他醒了,取笑她就笑罢,也没什么。

  她伸手去,右手食指去点他的鼻梁,某人睡着的样子尤为地孩子气,乖顺静谧。

  他的气息拂出来,烈烈的,吹得梁京跟着脑袋发涨。

  她想替他把外套给脱了,可是无奈二人体力悬殊,他睡得那么沉,梁京甚至拉不动他半个身子。

  囫囵给他擦了把脸和双手,

  把冷气往上调几度,然后像包蚕蛹那样:由着章郁云大喇喇地横在她的被子上,她抓过两边的被角,给他裹好。

  他虽说占据了她的床,可是梁京着实没勇气去反睡他的房间。

  相反,有他在身边,梁京很心安,不会像他没回来前,由着自己待在院子里,喂蚊子也不敢进屋。

  床头柜上的MUJI数字钟已经逼近零点,她明天还要上班。

  梁京在地板上放开一条凉席,原本是奶奶要她带过来摊在床上的,后来床的尺寸不够这席子,

  眼下正好可以给她打个地铺。

  她上学的时候,就是个夜猫子。

  愈夜愈清醒,或者是,奶奶说圆圆的:嗯,到晚上你要做的事就多起来了。

  是好多,她要检查门窗、水电煤,刷牙洗脸,护肤敷面膜,再去洗脸,

  地上总归没床上舒服,梁京不停地翻身,夜读没几页。手机里大学同学群有人@,梁京丢开书,耳里塞着耳机听歌,一边回复信息,一边时不时爬起来看床上人的动静。

  就这样,没消停地反反复复……手里抓着的手机松懈掉,地板上的人,不知不觉归拢了眠乡。

  章郁云晚间应酬前,就困到灵魂游走。

  所以,他这次不担酒,情有可原,因为前一晚,他彻夜未眠。

  谁能睡得着,这个中式架子床,真是……

  他其实后来又下来看过一回梁京,口口声声梦魇的人,睡得比小猪都香!

  —

  凌晨三点过一刻,章某人从一片清香里慢慢苏醒,香气属于女人,他身上衣带未解的直觉更是叫他意识回弹地明白,他不在自己住处,不在自己床上。

  一个激灵,猛坐起身,拿手揉眉心时,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轻呼一口气,渴的念头驱使他去端床头柜上的杯子,冷柠檬蜂蜜水,灌了几口,又放下了,这该死的丫头,是倒了多少蜂蜜!

  浑噩干渴的感官,由冷蜂蜜水慢慢浸润了,意识如同吸水的海绵,沉重膨胀开来、

  清醒开来。

  章郁云目光落在脚边地板上的人身上。

  他没有断篇,依稀记得,他要秦晋送他回崇德巷12号。

  因为她。

  梁京睡在一张凉席上,身上只盖了个薄毯,顾到头就顾不到尾,两只脚全露在外面。

  她是侧睡着,一只手还托着自己腮。

  样子有趣极了,

  先前戴在耳上的耳机被她翻身蹭掉了,但音乐还在继续,

  阒静的夜里,他能听见耳机里的低低乐声。

  梁京睡前换了睡裙,裙摆其实还算中规中距,只是她睡觉不老实,蹬掉了毯子,裙摆就往上跑了些。

  玲珑白皙,看是看到了。

  原本也相安无事。

  只是章郁云从她床上起身,松脱身上的佩戴,想去冲个凉,袖扣、腕表搁在了她的床头柜上,是轻悄悄的,但是抽出的腰带,不小心从手里掉到地板上。扣环是铜质的,磕到地板上,夜这么浮,动静其实很响。

  偏地上的人毫无警觉。

  章郁云一口歉仄的气白噎了。

  他弯腰捡捞起腰带,故意将扣环在地上拖出一条短线的动静,有个小猪愣是睡得正香。

  这就要命了,要起“杀人越货”的歹心思了。

  章郁云右手抄在西裤口袋里,左手提着自己腰带的最末端,垂下去的首端是扣环,冷冰冰的金属去到梁京脚心处,他想她醒,也想她知道他醒了。

  冷东西若即若离地游弋在脚底,熟睡的人,本能地乱蹬了几下,

  嘴里嘟囔半声,继续睡。

  这反应着实逗笑了恶作剧的人,于是,由着自己的心火继续,继续火舌子舔那易燃品。

  扣环贴着梁京脚踝的曲线,一点点往上,章郁云拿脚踢开了梁京身上盖的毯子。

  冰冷遇到温热,很难没反应。梁京缩腿扭身那一下,叫居高临下的人清楚看到她的曲线与丘壑。

  “梁京……”他冷冷地喊她。

  睡梦中的人闻言他的声音,即刻有了回应,她委屈地扪住眼睛,来勉力适应光源。随即,再移开双手,惺忪地看着突兀乖张的章郁云。

  看着他高高地站在她眼前,手里不伦不类地提着他的腰带,

  扣环还在她身上游弋。

  她下意识明白了什么,一手拽过他的腰带,嘴里出口的话,是骂人,“章郁云,你变态!”

  “唔,所以我叫醒你,来阻止我。”

  他酒醒了!

  梁京的意识才只到这里,而眼前不远不近的人已经脱了外套朝她跪俯过来。

  唇舌相依时,梁京能尝到,他喝了蜂蜜水,她泡得那杯。

  气息如同一张绵密的网,瞬间罩笼了她,从头至尾。

  章郁云一边碎碎地吻她,一边在她耳边问她,为什么睡地上。

  梁京被他的吻和手上的力道操控地,身体本能往他心口迎接着,“因为章先生占了我的床。”也和他告起黑状来,是许还业,许总二话不说地把你丢在我床上。

  章郁云低笑,咬她一口,和梁京披露起世故人情,“我很抱歉地告诉你,二小姐即便骄矜到天上去,外人也早已认定我俩是最实质的男女关系。”他说,所以我睡你的床,天经地义。

  梁京被他的天经地义惹恼了,张嘴就来咬人,最咫尺的就是他的舌尖。

  这自卫的力道,彻底开发了某人的企图心。

  他手揉在她腰间,再往上,……,力道完美契合在她呼吸的幅度上。

  总要开口的,姑娘值得他求一次,“圆圆,可以吗?”

  章郁云如同含糖一般地去含她的鼻尖,耳垂……

  声音像极了一个臣服者,臣服他国度里的王。

  梁京能感受到滚烫的章郁云,他的气息比他沉醉时烈烈地还要有热度,不留神,轻易绝对地能点燃她。

  手也是,掌心温热干燥,仿佛藏着梁京寻不着的炭火,轻易能燎到她皮骨。

  她跟着本能地退缩、颤抖到依依不舍。

  他们耳边,手机耳机里低低沉沉的歌还在单曲循环:

  我这一次,偏离了航道

  任黑夜吞噬,安静等待轨迹的放逐

  逃逸地心引力,成全了彼此,温柔的阻止

  可是她必须诚实地摇头,不可以,“昨天可以,今天不可以了。”

  她艰难地在章郁云耳边告诉他,昨天没有,今天……她……来例假了。

  是真的。

  梁京每次试图叫他相信她说的话,总是孩子气地重复这句,是真的。

  章先生听到她这句话,好气又好笑,形容像吹花的雨,肆虐也总要有尽头。然后,心只得跟着她搁浅了。他撑手起身,然后来捞她,抱她到床上,

  “那你还睡地上,这里是真正的一楼,最容易赤凉的。”

  梁京由他抱着,侧脸伏在他脖颈处,轻浅地笑一声,然后抬眸认真问他,“你生气了?”好像不准确,是失望了?

  “我是后悔了。”

  章郁云抱梁京坐回床上,二人额碰额,章郁云恶狠狠地告诉她,做什么好人呢,我他妈从来不是好人呀。

  梁京依旧笑意轻浅的,也羞赧的,像只小狐狸,不谙世事那种。

  “章先生?”

  “说。”

  “你睡着的样子很可爱。”

  “彼此彼此。”

  “昨天青口贝的汤,我煮泡面吃掉了。”

  “我等你到十一点,你却喝醉回来了。”

  章郁云的手在她的脚踝处,她和他话日常,他回应她,“电影的事,重买票罢。”

  他今天晚上依旧有应酬,且暂时推不掉。

  “我们看晚场的,可以吗?”

  梁京好像在回忆她现成票上的时间,“票就是十点的,已经够晚了。”

  “总之重买。谁要和一群认识的人一起看!”

  “……”

  “重买。”章郁云重复,不容置疑的口吻。

  梁京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凌晨四点不到,事态发展到最后,二人在床上为了两张电影票,在吵架?

  二小姐气不过,干脆摊掌心到他眼前,

  “什么?”某人问。

  “重买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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