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同寝_病美人[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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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同寝

  热气蒸腾。

  叶云澜闭目靠着浴桶,一日积聚的疲惫仿佛都融散在这池热水中。

  他昏昏欲睡,只惦念着仍在房中等他的沈殊,才勉强掀开眼皮,低眸见水面上发如乌藻交横,映着一张被热气熏染出薄红的脸。

  他长相随母。

  这张脸,实与他母亲有七八分相像。

  有无数时候,叶云澜希望自己从未具备过目不忘的本领。

  如此,他就不会再被那些纷繁杂乱的噩梦长久纠缠,而那些被他好不容易压下的记忆,也不会再随着旁人不经意的只言片语,或是偶然见到的熟悉景物,便再度清晰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看着水中倒影片刻,忽然伸手搅散水波,起身步出浴桶,又用澡巾擦干长发,着好衣物回到卧房。

  房中点着微弱烛火。

  他放轻脚步,还未走到床边,便见少年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头,向他轻轻眨了眨眼。

  他心头微软,胸口积聚的烦闷少了许多。

  “等很久了么?”叶云澜轻声问。

  “没有。”沈殊模样看上去依旧十分精神,“师尊不在,我睡不着,方才一直在修炼……仙君给我的口诀。”

  叶云澜眸光柔和,口中却轻斥,“你而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休息不够,当心以后生不高,到时后悔便迟了。”

  “……可生得太高,就不能靠在师尊怀里了。”沈殊却认真道,“这样……就很好。”

  “少贫嘴。”叶云澜屈指敲了敲他前额,“你日后若遇上自己喜欢的人,难不成还要窝在别人姑娘怀里,要别人宠着你惯着你,而不是你去抱着她,护着她么?”

  沈殊抿抿嘴,闷闷道:“我不要姑娘,我只要师尊。”

  闻言,叶云澜无奈失笑,“我倒是忘了,以你的年纪,尚还不懂这些。待你长大便该知道,这世间情爱之事,哪里是你说不想要,便能拒绝得了的。”

  他不再提这些,坐到床边,揉了揉少年的头,“赶紧睡吧。为师……就在这里。”

  沈殊蹭了蹭他手,乖巧阖了眼。

  他低眸注视沈殊片刻,见少年真的安分睡觉了,才拿过床头缺影剑,放在膝上,开始缓缓擦拭。

  擦剑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剑作为剑修半身,必须经常与之交流。即便叶云澜已经剑道大成,这点功夫也不能省。

  待擦完剑,少年已经熟睡了,躺在床的里侧,很安静。

  月光穿过窗沿照射进来,窗外花海摇曳。

  换作重生之前,叶云澜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此生竟然还能够与人在这样靠近的距离相处,甚至……同寝而眠。

  感觉却,并不坏。

  沐浴后微湿的头发已经干了,他缓缓收剑入鞘,侧身躺到床上,动作很轻。

  自受伤之后,他便十分疲惫嗜睡,未过一会,便已入梦。

  窗外有低低的蝉鸣声依稀。

  屋中静谧安宁。

  本该睡着的沈殊,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人沉睡的容颜。

  这几日,他早已发觉,这人睡着的时候,总是眉心紧蹙,辗转反侧,仿佛总是被噩梦缠绕,让人忍不住想伸手为他抚平眉心皱痕。

  但他却不敢真的伸手,怕将对方惊醒,只能用目光慢慢描摹这人容颜。

  描摹数遍,犹觉不够,便用手肘支起头,开始一根根数对方睫毛。

  放在平日,他绝不敢这样放肆打量,唯恐暴露自己在这人面前所深藏掩埋的东西,唯有入夜之后,被压抑的心绪才稍稍得以放纵。

  扭曲的黑影从地上蔓延过来,攀在雕花床的床架上,随着沈殊的呼吸晃动摇曳。

  他眸色愈发深暗。

  他想,这人平日清冷孤寂,像远山上静默绽放的莲,即便身上沾染了他的血,依然高洁出世,尘埃不染。

  ……可他却处心积虑,满口谎言。

  许多事情,他都没有告诉这人真相。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他的体质。

  那人只知他是半成品的魔傀,尚有扭转的契机,却并不知,他不仅是魔傀,还是天生的……怪物。

  床架上的阴影疯狂扭动起来。

  如果这人知道了所有真相,还会待他这样好吗?

  大约是不会的。他想。

  师尊。

  他呢喃着这两个字,稍稍靠近,低头去嗅对方身上那股清冷温柔的香。

  师尊。

  他在心底又念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餍足微笑。

  ——

  晨光破晓。

  竹楼前的空地,叶云澜正教沈殊学剑。

  沈殊体内污秽之气未除,尚不能运气修炼,但只学剑的话,却是无妨。

  “剑道有五境,为气纵、凝意、宗师、小乘、大乘。”叶云澜讲述道。

  “师尊,”沈殊发出疑问,“你之前跟我说……修行有九境,而今又说,剑道有五境。我不太懂,修行境界和剑道境界,到底哪一个……更为重要?”

  “修行九境,代表着修士在天地之间淬炼己身,从凡俗超脱的过程。剑道五境,代表的却是修士对剑道领悟的深浅。”

  “你若问哪一个更重要……”叶云澜淡淡道,“修为是一切的根基,凡人肉身不经锤炼,便只是一具百年皮囊。只是,若想蜕凡登仙,光靠积累修为,却是不够的。”

  沈殊神色仍然有些迷惑。

  “我举个例子给你听。”叶云澜道,“天宗宗主栖云君……如今已至蜕凡,但他在到达蜕凡境之前,剑道必已先至大乘。否则,他根本就无法顺利渡过蜕凡劫。”

  沈殊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叶云澜:“明白就好。现在,使你的剑给我看看。”

  沈殊点头,依言照做。

  叶云澜在旁观察。早在药庐之中,他就已经体会过沈殊的剑,只不过那时光线昏暗,如今细观,瞧出了更多问题。

  纵然沈殊的动作迅捷有力。

  但他之前,恐怕是真的没有拿过剑。

  “剑修执剑,需静心,凝神,意想手臂与剑贯通,心与剑同,此为剑道入门。”

  “握剑时,虎口需对剑上刃,五指旋紧,扣于剑柄……如这般。”

  叶云澜走到沈殊身后,倾身握住他手,仔细调整他姿势。

  沈殊身形微僵,“师尊……”

  叶云澜正引着他五指扣紧剑柄,闻言偏过头看他,“怎么。”

  那张仿佛凝霜堆雪的容颜就在眼前,距离不过半寸,肌肤浸在晨光之中,泛出近乎透明的颜色。

  长睫浓翘,翩然欲飞。

  “没什么,”沈殊哑声道,“我只是想……自己究竟何时……才能使出师尊那样出色的剑法。”

  “剑道修行主要在勤,其次在悟。”叶云澜道,“我刚开始学剑时,每日挥剑万次,不觉辛劳。你可以先从此做起。”

  至于悟,他却没有办法教给沈殊。

  他的剑道曾被彻底摧毁过一次,按常理而言,他一生都不会再在剑道上有所寸进。

  后来之所以还能走上寂灭死亡之道,却是在浮屠塔中受百年困厄磋磨,才在无尽痛苦里领悟而出。

  ……直到后来他终于剑道大成,却已是在那人死后。

  他一生受尽世人鄙夷畏惧,纵然剑法称尊,始终孤身独行。

  而沈殊这样年轻。

  不该学他走上那样的路。

  少年听了他的话,没有犹豫,便道:“好。”

  知他性子执拗,叶云澜不由提醒,“挥剑万次并非易事,刚开始时,你可以先从每日三千次做起,再逐次累加,慢慢适应。”

  沈殊认真点头。

  叶云澜又道:“剑术之基础,为刺砍抹挑等基本动作。若能够在不断挥剑演练之中,寻找出自身出剑时最圆融如意的点,方能算是将剑术基础打牢固。你且看我。”

  他抽出缺影剑,握在手中,斜斜在空中一刺。

  衣袂翻飞,狭长淡漠的眼眸中透出一股逼人的凌厉,眼尾那颗血红灼人的泪痣也仿若火焰般跃动起来。

  刺、砍、抹、挑,缺影剑在他手中仿佛没有了重量,明明皆是最朴实无华的剑招,却圆融无暇,无懈可击。

  有风吹过,无数花瓣在他身边翩然飞舞。

  归于尘泥之时,却都尽数化为整齐的两截。

  用剑同时,叶云澜清冷声音响起。

  “长剑在直刺之时,腕不动,臂发力,心与剑合,气随意动;竖砍时,则肘抬高,气意凝……”

  他正讲解要点,忽然眉头一蹙,收剑回鞘,侧身对沈殊道:“你且先在这等我一会,消化方才所得。我很快便回来。”

  沈殊这才慢慢回过神,低声道:“嗯。”

  叶云澜转身径直穿过花海,往竹林中走。

  他早已觉察到竹林有人,本懒得理会,然而方才他用剑时,对方目光却委实太过炙热,令人忽略不得。

  平日里会到他这偏僻住处来的人,叶云澜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容染。

  他凝眉握住手中缺影剑,却忽然听到前方竹林传来一个声音。

  “远有佳人翩翩舞,疑是洛神临世间,幸得我与之相见,心魂飘飘欲登仙……”

  叶云澜:“……”

  能吟出这种油腻诗句的,应当并非容染。

  他迈步走过去,见到竹叶掩映之中,有个身穿褐色布袍的青年,垂首蹲在地上不知在忙活什么。

  这人应当就是方才那道炙热目光的来源。

  “你在做什么?”叶云澜忽然开口。

  陈羡鱼被吓一跳,抬头看向叶云澜,表情却怔住了,呆呆道:“洛神……”

  “洛神?”叶云澜蹙眉。

  “洛、不,不对,叶师弟……我,我方才是在画画。”陈羡鱼有些结巴。

  “画画?”叶云澜声音依旧冷淡。

  “是的,画画,我在画……”陈羡鱼看着周围,眼珠一转,“竹子!我是在画这里的竹子!”

  叶云澜面无表情看着陈羡鱼。他记得这人他在问道坡见过,他还帮对方捡了画册。

  当时没有仔细打量,而今却发觉,这人生得颇有几分熟悉。

  ——和一个他此生不想再相见的人,有几分相像。

  语气不由更冷漠几分,“既然只是画竹,为何要在此地鬼鬼祟祟?”

  陈羡鱼支支吾吾。

  叶云澜:“此地距我住处不远,我为剑修,习剑时不喜有旁人气息干扰。这处竹林甚为广阔,可否劳烦另寻一处绘画?”

  闻言,陈羡鱼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叶师弟,这竹林中竹子虽多,可却只有一株翠尾凤凰竹,姿态极美,教人见之忘俗。我若去了别处,又如何能再寻到这样一株竹子去画呢?”

  翠尾凤凰竹,为竹中圣品。却早已在万载前灭绝。

  这人显是在信口胡诌。

  “这青竹林哪里有翠尾凤凰竹?”叶云澜冷声道。

  “叶师弟,你还听不出吗?”陈羡鱼却是脸皮微红,决定破罐子破摔,“我画的本来就不是什么竹子,而是……而是叶师弟你呀。”

  “自从那日问道坡一见,我对师弟便久久不能忘怀。在此地候了许多日,才见你出来,忍不住便为你画像。”

  “我叫陈羡鱼,在宗门有个外号,称作‘画痴’,常为师兄师姐们作画,并非……并非鬼祟之徒。”

  说起画画,陈羡鱼说话顿时流畅许多,“师弟,修真界第一美人徐清月你可知?当年他以一曲瑶台剑舞闻名天下,我一直以为世间无人能够超越,直至今日我见到师弟用剑,才知我错了。”

  “若师弟能让我为你完整作画一幅,待你画像流传出去,恐怕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名头便会易主,必有无数人为你痴狂……”

  “我不希望在世间留下任何画像。”

  叶云澜的话语,却如一桶冰水把陈羡鱼浇醒。“为什么?”

  “没有意义。”叶云澜漠然道。

  陈羡鱼:“怎会没有意义?人生于世,谁人不想在岁月长河留下痕迹,如此,才算不枉在天地间活过一遭……”

  叶云澜道:“我不想。”

  “可是……”陈羡鱼还想努力劝说一下。

  叶云澜只道:“陈师兄,请回吧。”

  陈羡鱼见到眼前人眉目间的厌倦,知道自己已是彻底惹了美人讨厌,再如何劝说也是不成了。

  他苦巴巴皱起脸。

  可这样的美人,如果不能绘进他的美人册中,恐怕他此生都不得安眠。

  叶云澜回到竹楼的时候,见到沈殊正拿着木剑比划。

  “师尊去做什么了?”见他回来,沈殊好奇问。

  叶云澜淡淡道:“赶跑一只烦人的竹鼠。”

  沈殊眨眨眼,没有多问。

  叶云澜看了看天色尚早,便道:“来,我教你几式剑法。”

  沈殊眼睛倏然亮起,“好。”

  叶云澜从记忆中搜寻出天宗弟子修炼的基础剑法。

  这剑法算来他已经有两百多年未用,一时有些生疏,挥舞了几下才算流畅。

  却见旁边沈殊跟着他动作学,就这么一会,架势竟也学去了七八分。

  叶云澜忽然意识到,不仅是阵术,沈殊在剑道上,兴许也有着极佳天赋。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大部分剑法只要他示范过一遍,沈殊便能学会大半,再深入讲解几分,便寻不出什么缺陷了。

  教着教着,叶云澜难得起了些许交手的兴致。

  待一套剑法教完,他没有拔缺影剑,而是俯身拾起地上花枝。

  “想试试新学的剑法么?”

  沈殊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想!”

  叶云澜眼底泛出一点微末笑意,“那就出剑。”

  师徒两人在竹楼前空地交手。

  一高一矮两道身形交错。

  少年用起剑来有一股疯劲,虽在他眼中仍破绽许多,却让他感觉到一点已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压迫感。

  许久,两人身影停下。

  沈殊脸色红扑扑的,满脸都是汗,看他的眼神仍带着兴奋。

  叶云澜虽一直没有动用全力,汗水也湿透了背脊,衣衫黏在背上。

  汗水沿着脸颊一滴滴淌下。他低低喘气,竭力平稳呼吸。

  眼见沈殊还想继续,不得不无奈喊了一声:

  “停。”

  沈殊停止了动作,“师尊?”

  “今日先到此为止。”叶云澜抬袖擦去脸上汗珠。

  他感觉胸口隐隐泛出闷痛,却并未在面上表露分毫,只道:“你方才所使的剑法里,有十七处破绽,我与你仔细说说。”

  沈殊看着眼前人汗湿薄衫、眉目疲倦的模样,忽然道:“不如……我先去给师尊烧水沐浴,师尊歇息一番再与我说吧。正好,我也很累了。”

  叶云澜沉吟一会,他确实是乏了,“如此也可。不过你不必去烧水了。我记得雁回峰有处热泉,浸泡其中,有疏通筋骨之效,于此刻正是合宜,你与我同去吧。我们边泡边说。”

  边泡……边说?

  沈殊僵住了。

  叶云澜见他没有回应,道:“怎么?”

  沈殊回神。

  “没,没什么。师尊……我们走吧。”

  ——

  陈羡鱼晃悠悠走在回自家洞府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吟着古籍上记载的洛神赋。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忽听一声娇喝:“陈羡鱼!光天化日之下。脸上露出如此猥琐表情,你又去唐突了哪位师姐?”

  陈羡鱼本能抱紧了怀中画册,苦着脸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小婉师姐,你就放过我吧。何况我那不叫唐突,只是绘画,绘画之道可懂?你没看尹师姐她们看过我的画后,也都纷纷赞我为画痴了么。”

  “我呸,什么画痴,分明就是花痴!”林小婉愤愤道,忽然眯起眼睛,“我看你上次见了叶师弟后,就时常心神不宁,这回莫不是去打搅叶师弟了吧?”

  “怎么会呢。”陈羡鱼讪讪道,忽然脚底抹油,“我有急事,得赶紧回洞府处理,师姐回见。”

  “色胚,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林小婉的喊声。

  陈羡鱼拔腿狂奔。

  好不容易回到洞府,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瘫在座上,满脑子装着都是今日好不容易见到的人。

  他叹一口气,如果能将对方画下来该多好……

  忽然,他从怀中拿出一块闪烁着光芒的灵玉。

  他看完灵玉传递的消息,额角便渗出了汗,双手结印,秘法施展。

  一面水镜在眼前展开。

  水镜里渐渐显出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坐在亭中,背后是一池青莲。

  他单手执棋,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没有将半分目光投向陈羡鱼。

  陈羡鱼却依然低头恭敬喊了一声,“兄长。”

  时间流逝。

  陈羡鱼额头汗水越聚越多。

  直到一局棋下完,男子才侧头朝水镜这端看了过来。

  他生了一张清俊宛如谪仙的脸,细看与陈羡鱼有三分相像。

  ——若问陈羡鱼这世上他最怕的是哪一个人。

  那定是他的兄长。

  陈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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