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李云深回来时谢公子刚准备吃午饭。
早晨头有些晕,依李云深的话多歇了会儿，这会儿才收拾齐整叫了素菜准备吃些东西。
桌上两碟素菜菜叶稀疏颜色蜡黄，竟然是陈年的老酸菜，糙米汤里尽是白水米粒都没见着几粒,根本看不到半点油腥。
李云深：“……”
去特么的，老子六两银子买了两碟陈年酸菜？想着当真是又气又窝心。
他堂堂一个皇室王爷怎么就混到了这种连家室都养不起的悲惨地步呢了？
李云深气闷，半晌才快步走到桌前,从袖子里摸出鸡蛋，颇有些歉疚的递给谢公子。
“谢公子，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是真委屈，谢青吾好歹是世家大族出身,哪里经受过这样的食不果腹的惨事？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然而话虽这样说着，递东西的动作却带着一点献宝似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别人。
谢公子筷子微顿,看着这人特意捧回来的鸡蛋，真切的感受到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扎心，但莫名的又有点想笑,这人笨是笨了点，对自己却始终还是好的。
鸡蛋还残留着一点温度,谢青吾一时也说不好,李云深是不是特意一路跑回来就为了给他揣回一个热乎的？
“王爷吃了吗？不然,再吃一些？”
“不了,已经吃过了。”虽然压根就没吃饱，但这饭菜就算再不好也只这么点，他还怕谢公子吃不好，“谢公子你先吃鸡蛋啊，不然一会儿就凉了，出京前大夫说你畏寒，吃食一律不得放凉，不然容易伤胃，以后本王不在，谢公子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干冷发硬的吃食一律是碰不得的——”
“嗯，青吾记性不好，不如，王爷以后帮青吾记着？”
“也成，可是本王总有不在的时候……”李云深正说着话，冷不丁便被人喂了一口什么，话堵在嗓子眼，他噎了一下，而后发觉嘴里好像是热乎鸡蛋。
谢公子的手还放在他嘴边，声音带了一丝笑意，“青吾自小不吃蛋黄，若王爷也不喜欢那倒是青吾冒失了——王爷不如，吐出来？”
说完果然伸出手在他下巴边接着，一向那么爱干净的谢公子，竟然没有一点嫌弃恶心的意思。
李云深：“……”果断把嘴里的鸡蛋黄吞了，莫说他并不挑食，就算是挑的，谢公子这样他也不能真吐出来啊。
只是，这时候吃上个鸡蛋多不容易？这一个都还是本王不要面子省下来给你踹回来的呢！你竟然还挑食？
李云深痛心疾首：“谢公子你快把剩下的蛋清吃了。”
不然翻脸了啊！
眼看着谢公子把剩下薄薄一层蛋清吃完李云深才终于稍稍放下心来，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对。这一个鸡蛋说到底谢公子也没吃上一口的，他身子骨本来就虚，天天吃酸菜稀粥怎么受的住？半点油腥都看不着，还是要想些法子弄些荤腥给他补补。
“谢公子，现在城中大水方退，秩序还未恢复，四处都混乱的很，你呆在客栈里莫要乱跑，我留两个人在这里护着你，你有什么事叫他们即可，杨子仪那边我放心不下，还是要去看看的，谢公子，你自己顾好自己。”
济明府混乱不堪，李云深虽然奉旨出京，但地方上阳奉阴违的破事绝对不算少，谢青吾知道分寸，也没留人，只是问了一句：“济明距驻军之地有一日的路程，王爷一去一回两天刚好，明晚回来吗？”
“回呀。”李云深回的很顺口，“不过可能晚的很，谢公子早些睡吧，不必等我。”
“好，我给王爷留门。”
李云深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直到骑马出了城跑了两里路，才终于万分迟钝的发觉，他跟谢公子说的话怎么这么怪呢？就像，真正的一对儿？给晚归的人留一道门，好像不论走的再远也知道身后还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
莫名的，李云深有点心慌。
他隐隐觉得不对了，却又仿佛并不抗拒这样的事情——如果等他的人是谢公子，其实，他并不抗拒。
杨子仪已经率御林军与乱军在安支山一带交上手了，乱军大多都是草寇，军纪散漫，理应是算不得什么大事的，但这回水患暴起的乱民尤其多，足有五六千人，就算真是扛着木棍揍上来人多了也同样不好应付，再者这些暴民乱匪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天灾人祸逼的走投无路的平民百姓，真动起手来也不是那么忍心。
——若是能早日将青州这潭浑水理清了，再将那几个颇有野心的匪首拿下，这些百姓或许还有归田的一日。
杨子仪手下留情再加上乱军人数众多，现已在安支山形成对峙之势，两方都没有大的伤亡，安支山就在济明府外三百里，快马加鞭过去看看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说不准还赶的及回去陪谢公子吃早饭。
啊呸！又想哪儿去了？
李云深傍晚时分才赶到的安支山，一江之隔的对岸走投无路的百姓举起刀剑被迫与朝堂兵马兵戎相见，当真是这世道的悲哀。
李云深在营前勒马，验过军令后直奔主帐。
进帐时听见一声闷哼，李云深心中微感不妙，掀开帘子果然看见杨子仪赤膊趴在榻上，肩上鲜血滚流，榻边一支带血的羽箭被扔在一旁，陈林正一手按着杨子仪一手倒药粉，顺便用嘴咬开衣料准备给人包扎。
“怎么回事？”李云深吓了一跳，杨子仪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挣扎了一下，想爬起来，结果被陈林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在了背上：“动什么动？我说好了吗？胳膊不想要了是不是？”
“嗷！姓陈的！你特么别得寸进尺！轻点会死？——老大！”
李云深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开始看见这架势还以为一定是什么严重至极的伤势，但如今看来这货还有力气跟人斗嘴皮子，想来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李云深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说一直对峙着吗？你又在哪儿伤成这样？”
“王爷安心，不是对岸，御林军驻扎对岸倒没什么动静，这伤是审周福林的时候被摸过来劫人的刺客伤的，万幸没伤着筋骨，只是近来手臂可能使不上什么力气——王爷在济明府进展如何？”陈林倒是稳重，一边端了热水进来给杨子仪清洗肩上伤口周围血迹，一边还有心思同李云深解释。
“全南装穷倒是装的不错，天天跟本王一起吃腌菜糙米喝稀粥，当真是清廉艰苦，以身作则。”李云深磨牙，冷哼了一声，走近去看了看杨子仪，“没什么事吧？”
“没，幸亏我躲的快，没伤到要害。”杨子仪应了一声，自己用另一只胳膊慢慢撑着床榻爬了起来，李云深怕他碰到肩上伤处，正准备伸手去扶一把不成想却被陈林抢先了一步。
当下忍不住一愣，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但他那个榆木脑袋一时又没发现到底哪点不对。只好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刺客呢？”
在大营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冷箭，御林军又不是一群吃干饭的，不可能还能让人跑了。
——虽然他觉得能让人无声无息的摸进大营确实有点吃干饭的嫌疑，但刚到此处驻扎，此处又地势复杂，或许是有些差池，自己领的兵，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疑心。
“……末将一时情急，不慎出手重了，一箭直中要害。”陈林跟着咳了一声。
“……”你也知道出手重了？那你出手前不能动点脑子？丫官至四品御前带刀御林军了，出手不知道留一线？不知道分寸？
等等，杨子仪受伤你一时情急个什么？
陈林似乎洞悉了李云深的想法，又咳了一声，一脸正直：“正是因为杨将军受伤末将才一时情急。”
李云深：“……”
我我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陈林脑子被驴踢了？我去，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定是我理解能力出了某种问题！一定是！
当事人杨子仪：“……”
气的嘴角直抽抽，到底没忍住用剩下那只完好的胳膊直接照脸给人送了一拳：“姓陈的，你特么最近脑子不清醒是不是？”
为了证明自己很清醒，陈林一边小心避开杨子仪气急败坏恨不得杀人泄愤的拳头，一边捡起了扔地上的那支断箭：“王爷，可曾觉得这箭眼熟？”
李云深表示：天下的羽箭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儿，我看哪只都眼熟，所以，你个货不要转移话题啊！刚才的事儿还没揭过呢！
但很明显，帐中三个人，已经有两个想揭过刚才那个话题了，杨子仪开始开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力，突然道：“我好像真在哪儿见过这箭。”
李云深：“你最好真见过，要敢糊弄我——”
杨将军是个识趣的人，闻言立即露出哪儿敢的眼神，然后：“姓陈的，哪儿眼熟，你还不快说？”
李云深：“……”
陈林脸色露出一个淡淡的，无奈又似纵容的笑来，李云深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这这，这绝对是有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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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头有些晕,依李云深的话多歇了会儿，这会儿才收拾齐整叫了素菜准备吃些东西。
桌上两碟素菜菜叶稀疏颜色蜡黄，竟然是陈年的老酸菜，糙米汤里尽是白水米粒都没见着几粒,根本看不到半点油腥。
李云深：“……”
去特么的，老子六两银子买了两碟陈年酸菜？想着当真是又气又窝心。
他堂堂一个皇室王爷怎么就混到了这种连家室都养不起的悲惨地步呢了？
李云深气闷，半晌才快步走到桌前,从袖子里摸出鸡蛋，颇有些歉疚的递给谢公子。
“谢公子，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是真委屈，谢青吾好歹是世家大族出身,哪里经受过这样的食不果腹的惨事？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然而话虽这样说着，递东西的动作却带着一点献宝似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别人。
谢公子筷子微顿,看着这人特意捧回来的鸡蛋，真切的感受到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扎心，但莫名的又有点想笑,这人笨是笨了点，对自己却始终还是好的。
鸡蛋还残留着一点温度,谢青吾一时也说不好,李云深是不是特意一路跑回来就为了给他揣回一个热乎的？
“王爷吃了吗？不然,再吃一些？”
“不了,已经吃过了。”虽然压根就没吃饱，但这饭菜就算再不好也只这么点，他还怕谢公子吃不好，“谢公子你先吃鸡蛋啊，不然一会儿就凉了，出京前大夫说你畏寒，吃食一律不得放凉，不然容易伤胃，以后本王不在，谢公子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干冷发硬的吃食一律是碰不得的——”
“嗯，青吾记性不好，不如，王爷以后帮青吾记着？”
“也成，可是本王总有不在的时候……”李云深正说着话，冷不丁便被人喂了一口什么，话堵在嗓子眼，他噎了一下，而后发觉嘴里好像是热乎鸡蛋。
谢公子的手还放在他嘴边，声音带了一丝笑意，“青吾自小不吃蛋黄，若王爷也不喜欢那倒是青吾冒失了——王爷不如，吐出来？”
说完果然伸出手在他下巴边接着，一向那么爱干净的谢公子，竟然没有一点嫌弃恶心的意思。
李云深：“……”果断把嘴里的鸡蛋黄吞了，莫说他并不挑食，就算是挑的，谢公子这样他也不能真吐出来啊。
只是，这时候吃上个鸡蛋多不容易？这一个都还是本王不要面子省下来给你踹回来的呢！你竟然还挑食？
李云深痛心疾首：“谢公子你快把剩下的蛋清吃了。”
不然翻脸了啊！
眼看着谢公子把剩下薄薄一层蛋清吃完李云深才终于稍稍放下心来，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对。这一个鸡蛋说到底谢公子也没吃上一口的，他身子骨本来就虚，天天吃酸菜稀粥怎么受的住？半点油腥都看不着，还是要想些法子弄些荤腥给他补补。
“谢公子，现在城中大水方退，秩序还未恢复，四处都混乱的很，你呆在客栈里莫要乱跑，我留两个人在这里护着你，你有什么事叫他们即可，杨子仪那边我放心不下，还是要去看看的，谢公子，你自己顾好自己。”
济明府混乱不堪，李云深虽然奉旨出京，但地方上阳奉阴违的破事绝对不算少，谢青吾知道分寸，也没留人，只是问了一句：“济明距驻军之地有一日的路程，王爷一去一回两天刚好，明晚回来吗？”
“回呀。”李云深回的很顺口，“不过可能晚的很，谢公子早些睡吧，不必等我。”
“好，我给王爷留门。”
李云深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直到骑马出了城跑了两里路，才终于万分迟钝的发觉，他跟谢公子说的话怎么这么怪呢？就像，真正的一对儿？给晚归的人留一道门，好像不论走的再远也知道身后还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
莫名的，李云深有点心慌。
他隐隐觉得不对了，却又仿佛并不抗拒这样的事情——如果等他的人是谢公子，其实，他并不抗拒。
杨子仪已经率御林军与乱军在安支山一带交上手了，乱军大多都是草寇，军纪散漫，理应是算不得什么大事的，但这回水患暴起的乱民尤其多，足有五六千人，就算真是扛着木棍揍上来人多了也同样不好应付，再者这些暴民乱匪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天灾人祸逼的走投无路的平民百姓，真动起手来也不是那么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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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仪手下留情再加上乱军人数众多，现已在安支山形成对峙之势，两方都没有大的伤亡，安支山就在济明府外三百里，快马加鞭过去看看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说不准还赶的及回去陪谢公子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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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深傍晚时分才赶到的安支山，一江之隔的对岸走投无路的百姓举起刀剑被迫与朝堂兵马兵戎相见，当真是这世道的悲哀。
李云深在营前勒马，验过军令后直奔主帐。
进帐时听见一声闷哼，李云深心中微感不妙，掀开帘子果然看见杨子仪赤膊趴在榻上，肩上鲜血滚流，榻边一支带血的羽箭被扔在一旁，陈林正一手按着杨子仪一手倒药粉，顺便用嘴咬开衣料准备给人包扎。
“怎么回事？”李云深吓了一跳，杨子仪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挣扎了一下，想爬起来，结果被陈林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在了背上：“动什么动？我说好了吗？胳膊不想要了是不是？”
“嗷！姓陈的！你特么别得寸进尺！轻点会死？——老大！”
李云深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开始看见这架势还以为一定是什么严重至极的伤势，但如今看来这货还有力气跟人斗嘴皮子，想来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李云深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说一直对峙着吗？你又在哪儿伤成这样？”
“王爷安心，不是对岸，御林军驻扎对岸倒没什么动静，这伤是审周福林的时候被摸过来劫人的刺客伤的，万幸没伤着筋骨，只是近来手臂可能使不上什么力气——王爷在济明府进展如何？”陈林倒是稳重，一边端了热水进来给杨子仪清洗肩上伤口周围血迹，一边还有心思同李云深解释。
“全南装穷倒是装的不错，天天跟本王一起吃腌菜糙米喝稀粥，当真是清廉艰苦，以身作则。”李云深磨牙，冷哼了一声，走近去看了看杨子仪，“没什么事吧？”
“没，幸亏我躲的快，没伤到要害。”杨子仪应了一声，自己用另一只胳膊慢慢撑着床榻爬了起来，李云深怕他碰到肩上伤处，正准备伸手去扶一把不成想却被陈林抢先了一步。
当下忍不住一愣，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但他那个榆木脑袋一时又没发现到底哪点不对。只好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刺客呢？”
在大营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冷箭，御林军又不是一群吃干饭的，不可能还能让人跑了。
——虽然他觉得能让人无声无息的摸进大营确实有点吃干饭的嫌疑，但刚到此处驻扎，此处又地势复杂，或许是有些差池，自己领的兵，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疑心。
“……末将一时情急，不慎出手重了，一箭直中要害。”陈林跟着咳了一声。
“……”你也知道出手重了？那你出手前不能动点脑子？丫官至四品御前带刀御林军了，出手不知道留一线？不知道分寸？
等等，杨子仪受伤你一时情急个什么？
陈林似乎洞悉了李云深的想法，又咳了一声，一脸正直：“正是因为杨将军受伤末将才一时情急。”
李云深：“……”
我我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陈林脑子被驴踢了？我去，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定是我理解能力出了某种问题！一定是！
当事人杨子仪：“……”
气的嘴角直抽抽，到底没忍住用剩下那只完好的胳膊直接照脸给人送了一拳：“姓陈的，你特么最近脑子不清醒是不是？”
为了证明自己很清醒，陈林一边小心避开杨子仪气急败坏恨不得杀人泄愤的拳头，一边捡起了扔地上的那支断箭：“王爷，可曾觉得这箭眼熟？”
李云深表示：天下的羽箭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儿，我看哪只都眼熟，所以，你个货不要转移话题啊！刚才的事儿还没揭过呢！
但很明显，帐中三个人，已经有两个想揭过刚才那个话题了，杨子仪开始开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力，突然道：“我好像真在哪儿见过这箭。”
李云深：“你最好真见过，要敢糊弄我——”
杨将军是个识趣的人，闻言立即露出哪儿敢的眼神，然后：“姓陈的，哪儿眼熟，你还不快说？”
李云深：“……”
陈林脸色露出一个淡淡的，无奈又似纵容的笑来，李云深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这这，这绝对是有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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