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眼泪_嫁给残疾首辅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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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眼泪

  容贵妃孕期体弱嗜酸,常私自命膳房备酸汤解馋。

  孕妇嗜酸是常事,偏生那时容贵妃气血不足,正在服用谭医正开的补气安胎药调养气血,其中一味夏参正与酸汤里的山楂相克。

  明琬手指上染着黑乎乎的墨迹,翻开一摞写满食材、药材的宣纸,将其中一页指给明承远看,迫不及待道:“我记得《药王方》上说过,人参温和补气,山楂阴寒泄气,本就不能同食,加之容贵妃本就胎像不稳,长期混合食用极易导致滑胎。这原是膳房和嬷嬷们的失误,未曾及时将酸汤上报太医署,无端让阿爹和谭医正背了锅,遭此无妄之灾!”

  明承远目光凝重,拿着宣纸的手微微颤抖。

  半晌,他扭头发出几声压抑浑浊的嘶咳,放下宣纸道:“罢了,此事也不能过分谴责他人,谁能想到日常饮用的酸汤竟会酿成如此大祸?所以说‘望闻问切’,这‘问’字间学问颇大。琬儿你且记住,日后看诊万不可嫌啰嗦而不问患者饮食、行动,不可拘泥偏信医书,灵活应对才好。”

  积压在心头数月的阴云散去,明琬心情大起大落,认真道:“是。”

  “只是可惜了允之,才二十七岁。”明承远眼睛微红,叹息沉重。

  “允之”是谭医正的字。可在这场“误诊”风波中,折损可惜的何止一个谭医正?

  明琬从记事起就跟在阿爹身后跑,亲眼看着他是如何通宵钻研疑难病例,徒步百里只为求证一味药引,看着他在药香中从乌发浓密熬到两鬓斑白,完善医书十数本,一朝蒙冤,功亏一篑。

  明琬道:“既是有了线索,阿爹明日便上书禀明实情,还自己清白。”

  出乎意料,明承远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明琬欲问原因,明承远却咳得越发厉害起来,凹陷的两颊蒙上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从方才一进门,明琬便察觉阿爹这一个月来瘦得厉害,面色也不似以往那般精神。她忙倾身为明承远顺气,着急道:“不是说只是狱中感染风寒吗?都这么久了,您的身子怎的还是这样。”

  说着,她伸手去摸明承远的脉象,却摸到一层枯瘦的皮,不由一阵心酸。

  “如何?”明承远哑着嗓子问,满眼的殷切希冀。

  明琬知道,阿爹是想考察她近来医学功课有无退步。

  明琬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凝神感受指尖下跳动的脉象,“直起直落,脉势强硬,应是弦脉。”又观察了一番明承远的眼口部位,涩声道,“面黄且瘦,唇舌微紫,多半肝气郁结或胃部衰败……阿爹可有胸腹疼痛之感?”

  明承远面露欣慰之色,眼中蕴着含蓄的赞许与骄傲,收回手道:“爹没事,狱中落下了病根,因年纪大了,好得慢些而已。爹要去太医署了,若没别的事,琬儿也快回闻家去吧,当心让街坊们瞧见了笑话。”

  “我不回去。”明琬闷声道。

  明承远微微讶然,又坐回位置上,沉声询问:“琬儿,你说实话,是不是闻家那小子欺负你了?”

  想起闻致那冷言冷语拒人于千里的性子,明琬心中便一阵郁卒。说她不识抬举也好,不懂恩情也罢,她都不想再回去面对闻致的冷脸。

  应付闻致是件很消耗心力的事,她需要片刻的喘息,才有勇气继续去焐热那块刺骨的寒冰。

  怕阿爹看出异常,明琬抬起眼故作轻松,摇头道:“阿爹病成这样,做女儿的怎能不侍奉汤药?您告几天假罢,等您身子好些,我自会安心回去。”

  到了快正午时,闻家派人来接,明琬果真以“侍奉生病的父亲”为由推辞了。

  本是很正常的理由,落在战战兢兢担心了半天的丁管事等人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番意味——

  世子夫人这次真的生气啦!

  用膳的偏厅中,丁管事擦了擦脑门并不存在的冷汗,看着一旁阴沉着脸的闻致,半晌躬身讷讷道:“兴许少夫人在那边真的有急事,不能按时赶回,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不,世子您先吃?”

  闻致独自面对满桌菜肴,顿觉索然无味,丢下一句“没胃口”,便自行推动轮椅朝书房走去。

  轮椅出了厅堂,又停住。

  闻致背对着众人,像是冬日寒光中一把锋利的剑,压抑着不易察觉的愠怒,森森然命令道:“谁也不许擅作主张去接她,一辈子不回来才好!”

  明琬在明宅中住了一夜。

  冬夜冷而静,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冰,只是偶尔听见隔壁传来阿爹压抑的咳嗽中,仍是略微揪心。

  明承远休息了一天,说什么也不肯再呆在家中,趁着明琬还在睡觉之时又悄悄去了太医署当值。明琬一个人在家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进宫去谒见皇后娘娘。

  阿爹不愿上书分辩实情,明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皇后身上。毕竟皇后是六宫之主,掌管后宫一应大小事务,早日查明真相,对谁都好。

  进宫并未费太大周折。

  当初她和闻致进宫拜见太后,闻太后便给了她一块令牌,让她遇见棘手的急事时可以进宫寻求帮助,今日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凤仪殿换了暖色的帷幔,王皇后半倚在贵妃榻上,精神不济的样子。姜令仪身穿女侍医专有的女官服,正跪在一侧调弄药香,姐妹俩目光对上,又各自轻快错开。

  明琬行了礼,先奉上自己调配的养颜膏,再阐明来意,又将容贵妃一案的疑点与证据一一道来,清越道:“……臣女的婚事是娘娘与太后做主的,父亲有污点,对娘娘您也不利。若查明了真相,既是还无辜者清白,又不至于因父亲而有损娘娘英明,臣女拙见,还望娘娘明断。”

  听了前因后果,王皇后的神情并无波澜,只把玩养颜膏的瓷瓶,温声一笑:“年底又是祭天又是宫宴,已是令人心力交瘁,其余的,本宫实在管不着了。何况旧事重提,怕是又会刺到贵妃的痛处,惹皇上担忧。”

  这便是拒绝了。

  一旁,姜令仪不着痕迹地朝明琬摇了摇头,明琬会意,只能压下心底的不甘,道了几句吉利话,便叩首告退。

  从宫里出来,阴沉的天忽的下起了沙雪,如盐粒窸窸窣窣蹦落在屋檐上、瓦砾间,落在地上,又转眼被车辙和来往的脚步碾碎,明琬看着那满地的雪水泥泞,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宣平侯府中,沙雪落在竹叶间,窸窣作响。

  丁管事轻声进了书房,添了炭火,却久久没有离去,只望着窗外意味深长道:“哎呀,下雪啦!长安城的雪景最美,世子爷不如趁此机会出去走走,说不定能见着什么想见的人呢!”

  明琬刚回到明宅不久,明承远也回来了。

  “琬儿去求皇后了?”明承远蹙眉问,不见喜色。

  “是。”见明承远面色沉沉,明琬心中有些忐忑,又不知发生了何事,站起身道,“阿爹一生视名节如生命,我只是不想您背负这么大一个污点,在太医署举步维艰。”

  “名节虽重要,哪能重过生命?对于医者而言,人命大于天,谭医正已经因此丧命,如若翻案,牵扯出宫女、厨子无数,你可知又要有多少人头落地?和那么多条性命比起来,爹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琬儿,你的目光不能局限于眼前!”

  “可是……”

  “此事就此作罢,无需再提!”

  明承远态度坚决,明琬只好闷闷住了嘴。

  在皇后那儿碰壁,她已是心情低落,又遭父亲斥责,愈发难过起来。明承远很少这般严厉,她抿了抿唇,垂首抠着指尖道:“皇后娘娘没有答应,我也不会再去找她了,阿爹放心。”

  明承远长叹一声,复杂不语。

  气氛正僵持着,青杏进来通传道:“老爷,小姐,丁管事在门外候着,要接小姐回侯府去。”

  “去罢。”明承远放缓了语气,“你已长大,做事要瞻前顾后,不可冲动而为。”

  明琬眼睛一红,恳求般看着消瘦清隽的父亲。

  “回去罢,勿要挂念为父。”明承远又朝她摆摆手,满是温情,“若受了委屈,再回来。但爹希望,你能在那边安安稳稳的,永远不会因受伤而躲回爹这。”

  明琬见他不留客,便忍着心酸郑重一拜,和青杏依依不舍地出门去。

  侯府的马车果然停在门前。

  明琬悄悄擦了擦眼角,上车时眼圈和鼻尖仍有些红,刚撩开帘子,就听见闻致冷而不耐的嗓音传来:“丁叔,说好的赏雪,为何将马车停在这……”

  声音戛然而止。

  闻致看到了明琬湿红的眼圈,阴郁的面容怔住,望着她,将唇抿成一条线。

  明琬低着头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下,努力将自己缩在角落,扭头去看窗外。

  她不想让闻致看到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不想让他瞧不起自己。她的心情已经很是低落了,再承受不起闻致的冷言讥讽,索性只能避开。

  马车启动,车内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闻致屈指燥郁地叩着扶手,也扭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是无法忍受的样子,忽然低声道:“你哭什么?”

  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别扭。

  明琬将额头抵在车窗上,闷声说:“我才没哭。”(m.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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