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竞罪角逐(下)
“慢着，他是跳楼死的吗？”
周雨愕然地看向他。他的音量稍微高了一些，隔着两桌的另一对客人马上就侧目过来。
他立刻压低了声音，重新对陈伟问道：确定他是跳楼死的吗？”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和我聊天的护士是这么说的。”
“……那个护士也是你的朋友？”
“唔，至少在聊天以后就是了。”
周雨已经懒得在追究这种细节了。他皱起眉说：“他是在病房里跳楼的吗？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的样子，陈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拿起勺子舀着汤说：“这件事还是吃完饭说比较好。”
“我可没有那种耐心。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真的确定吗，周同学？”
周雨有点不耐烦地点着头。在这几天的经历之后，他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坐下来品味美食，也不觉得光凭陈伟口头的描述能够如何令他食不下咽。
陈伟叹了口气。
“你坚持的话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自己现在是差不多能适应了，大概不会白买这一顿。那么就从头说起吧。就在上次我们联络后不久，秦同学找到我，并委托我调查她一个堂妹的离奇自杀。具体的细节没必要详说……”
“不，你还是说吧。”周雨打断他道，“对于那个堂妹的事我也很好奇。请你尽可能详细地说明。”
“你这个要求稍微有点可疑啊，周同学。”
“你可以选择拒绝。我又没办法拿你怎么样。”
“那可不对。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小矮人现在应该是托管在那位‘小红帽’名下吧？虽然相信周同学你不会对她做什么，对另一位我可就没太大把握了。”
没有想到陈伟忽然提起这件事，周雨的话头也顿住了。他仔细地打量着陈伟的表情。
“陈同学你不太喜欢‘小红帽’吧？”
“倒不是个人喜好的关系。不过对于一个会使用狙击枪和绑匪对战的非政府武装分子，作为普通市民会谨慎对待也很正常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周雨却强烈地感觉到对面陈伟是言不由衷的。这家伙目光中表露出的情态，绝对不是什么对危险分子的防备，而是一种发乎于天然的不喜。而先前的李理于此相同，尽管两人都否认反感对方，并提出了各自的理由，周雨就是觉得他们对彼此有着某种纯粹发乎感性的抵触。
明显是不愿意纠缠于这个话题，陈伟举起双手说：“先跳过关于‘小红帽’的话题如何？言归正传，关于秦同学的堂妹，我所了解的情况也并不是很多。她的名字叫秦林郁，就读于市一中学，据说和堂姐秦云染一样，也是很有舞蹈和歌唱天赋的女孩。不过相比之下，她在文化课上就要逊色一些，也不是很喜欢读书。在她去世前甚至偷偷地装病逃过两三次课，因为她本来也算是优等生，老师并没有怀疑，家长也完全不知情。直到她死后去学校询问，两边才发现问题……总之，家长方面怀疑秦林郁涉入了一些不好的社会团体，而据同学说，在她死前最常来的就是那家名叫‘桑条韦’的花店，甚至还在午休的梦话里也会提起跟花店有关的话题，所以秦同学就把关注点对准了那里。”
“等一下，那家店的名字应该是‘桑条’吧？”
“那是现在的名字，以前是叫‘桑条韦’。因为店老板的全名叫做韦佺民，去世以后店铺就交由妻子打理，特意去掉‘韦’字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吧？或许是不想触及往事，或许是为了避免再被社会团体找上门。总之，现在的女店主是完全清白的，本来很少在店中出现，和秦林郁也没有什么交集。真正的关键应该还是原来的店主韦佺民。”
“你觉得他和秦林郁……”
周雨欲言又止。大概也理解了他的揣测，陈伟不置可否地说：“不能说一定没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要论年龄的话，韦佺民要比秦林郁的父亲还年长几岁，长相和为人也相当平庸。我想他还没有魅力让一位花季少女自愿地迷恋上他。”
“如果不是自愿的呢？他在女人方面的过往记录如何？”
“老实说，几乎没多少可以指摘的地方。现在的遗孀就是第一任妻子，在街坊邻居的印象里已经结婚五六年，也没有听说他跟别的女人有什么过分的往来。非要讲他有什么不良的嗜好，其实跟女人无关，而是他有比较严重的赌瘾。据说是欠下了很重的债务，好几次都有负责讨债的社会团体找上门，不止是店铺里，连家里也会闯进去。最严重的一次，他们在一天早上闯到韦佺民的店里，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就立刻将店铺和住宅都交给他们抵债，要么就喝下一整壶沸腾的开水。按照通常情况，使人都会选择前者吧？即便是暂时交出一切财产，也可以事后去求助警方，在对方威胁到人身安全的情况下，这件事已经在警方的受理范围内。但是韦佺民却选择了后者。他甚至要求和讨债的人达成协议，只要自己喝下整壶沸水，之前的债务就可以一笔勾销。因为他以往一直表现得很胆小，讨债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于是就同意了他的要求。双方甚至还欠下了所谓的协议书。然后韦佺民就真的当着他们的面喝下了整壶的开水。这件事当时被许多经过的人和邻居所目睹，基本可以确定不是谣言。韦佺民确实将水全部喝了下去，而那壶开水由讨债的人亲自煮沸，应该也是真正的高温滚水。那种温度在理论上足够煮熟他的口腔与食道。”
听对方说到这里，周雨原本正在舀汤的匙子也不由顿了一下。他在陈伟期待的目光下保持着镇静的表情，把汤水缓慢地吞咽下去，然后冷冷地说：“你看着我干什么？”
“不，没什么。总之，做完这一切的韦佺民像是被烫得失去了理智，非但没有哀嚎惨叫，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要求其他人马上带自己去医院。他的口腔表皮已经完全煮烂，所以是用写字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因为医院就在斜对面，他就是是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治疗。即便如此，他的伤势也乐观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食道和消化器官几乎没有任何损伤，遭到严重烫伤的组织都在口腔。究其原因，应该是他在喝下滚水的时候故意推迟吞咽，让水在口腔内稍微冷却了一会儿。很不可思议吧？像那种足以让人晕过去的情境下，他竟然还能控制自己去减轻伤害——那简直就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一样。”
周雨的心跳为他的最后一句话加快了几拍，陈伟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以及自顾自地说道：“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人身伤害，讨债者非但没能要回钱财，反而还要对他进行赔偿。韦佺民就以这笔钱来支持自己的植皮恢复手术，把烂掉的口腔完全修复了一遍。按理来说，一切应该都很符合他的心意，但就在手术成功的第二周，他从医院的高处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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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雨愕然地看向他。他的音量稍微高了一些，隔着两桌的另一对客人马上就侧目过来。
他立刻压低了声音，重新对陈伟问道：确定他是跳楼死的吗？”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和我聊天的护士是这么说的。”
“……那个护士也是你的朋友？”
“唔，至少在聊天以后就是了。”
周雨已经懒得在追究这种细节了。他皱起眉说：“他是在病房里跳楼的吗？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的样子，陈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拿起勺子舀着汤说：“这件事还是吃完饭说比较好。”
“我可没有那种耐心。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真的确定吗，周同学？”
周雨有点不耐烦地点着头。在这几天的经历之后，他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坐下来品味美食，也不觉得光凭陈伟口头的描述能够如何令他食不下咽。
陈伟叹了口气。
“你坚持的话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自己现在是差不多能适应了，大概不会白买这一顿。那么就从头说起吧。就在上次我们联络后不久，秦同学找到我，并委托我调查她一个堂妹的离奇自杀。具体的细节没必要详说……”
“不，你还是说吧。”周雨打断他道，“对于那个堂妹的事我也很好奇。请你尽可能详细地说明。”
“你这个要求稍微有点可疑啊，周同学。”
“你可以选择拒绝。我又没办法拿你怎么样。”
“那可不对。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小矮人现在应该是托管在那位‘小红帽’名下吧？虽然相信周同学你不会对她做什么，对另一位我可就没太大把握了。”
没有想到陈伟忽然提起这件事，周雨的话头也顿住了。他仔细地打量着陈伟的表情。
“陈同学你不太喜欢‘小红帽’吧？”
“倒不是个人喜好的关系。不过对于一个会使用狙击枪和绑匪对战的非政府武装分子，作为普通市民会谨慎对待也很正常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周雨却强烈地感觉到对面陈伟是言不由衷的。这家伙目光中表露出的情态，绝对不是什么对危险分子的防备，而是一种发乎于天然的不喜。而先前的李理于此相同，尽管两人都否认反感对方，并提出了各自的理由，周雨就是觉得他们对彼此有着某种纯粹发乎感性的抵触。
明显是不愿意纠缠于这个话题，陈伟举起双手说：“先跳过关于‘小红帽’的话题如何？言归正传，关于秦同学的堂妹，我所了解的情况也并不是很多。她的名字叫秦林郁，就读于市一中学，据说和堂姐秦云染一样，也是很有舞蹈和歌唱天赋的女孩。不过相比之下，她在文化课上就要逊色一些，也不是很喜欢读书。在她去世前甚至偷偷地装病逃过两三次课，因为她本来也算是优等生，老师并没有怀疑，家长也完全不知情。直到她死后去学校询问，两边才发现问题……总之，家长方面怀疑秦林郁涉入了一些不好的社会团体，而据同学说，在她死前最常来的就是那家名叫‘桑条韦’的花店，甚至还在午休的梦话里也会提起跟花店有关的话题，所以秦同学就把关注点对准了那里。”
“等一下，那家店的名字应该是‘桑条’吧？”
“那是现在的名字，以前是叫‘桑条韦’。因为店老板的全名叫做韦佺民，去世以后店铺就交由妻子打理，特意去掉‘韦’字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吧？或许是不想触及往事，或许是为了避免再被社会团体找上门。总之，现在的女店主是完全清白的，本来很少在店中出现，和秦林郁也没有什么交集。真正的关键应该还是原来的店主韦佺民。”
“你觉得他和秦林郁……”
周雨欲言又止。大概也理解了他的揣测，陈伟不置可否地说：“不能说一定没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要论年龄的话，韦佺民要比秦林郁的父亲还年长几岁，长相和为人也相当平庸。我想他还没有魅力让一位花季少女自愿地迷恋上他。”
“如果不是自愿的呢？他在女人方面的过往记录如何？”
“老实说，几乎没多少可以指摘的地方。现在的遗孀就是第一任妻子，在街坊邻居的印象里已经结婚五六年，也没有听说他跟别的女人有什么过分的往来。非要讲他有什么不良的嗜好，其实跟女人无关，而是他有比较严重的赌瘾。据说是欠下了很重的债务，好几次都有负责讨债的社会团体找上门，不止是店铺里，连家里也会闯进去。最严重的一次，他们在一天早上闯到韦佺民的店里，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就立刻将店铺和住宅都交给他们抵债，要么就喝下一整壶沸腾的开水。按照通常情况，使人都会选择前者吧？即便是暂时交出一切财产，也可以事后去求助警方，在对方威胁到人身安全的情况下，这件事已经在警方的受理范围内。但是韦佺民却选择了后者。他甚至要求和讨债的人达成协议，只要自己喝下整壶沸水，之前的债务就可以一笔勾销。因为他以往一直表现得很胆小，讨债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于是就同意了他的要求。双方甚至还欠下了所谓的协议书。然后韦佺民就真的当着他们的面喝下了整壶的开水。这件事当时被许多经过的人和邻居所目睹，基本可以确定不是谣言。韦佺民确实将水全部喝了下去，而那壶开水由讨债的人亲自煮沸，应该也是真正的高温滚水。那种温度在理论上足够煮熟他的口腔与食道。”
听对方说到这里，周雨原本正在舀汤的匙子也不由顿了一下。他在陈伟期待的目光下保持着镇静的表情，把汤水缓慢地吞咽下去，然后冷冷地说：“你看着我干什么？”
“不，没什么。总之，做完这一切的韦佺民像是被烫得失去了理智，非但没有哀嚎惨叫，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要求其他人马上带自己去医院。他的口腔表皮已经完全煮烂，所以是用写字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因为医院就在斜对面，他就是是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治疗。即便如此，他的伤势也乐观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食道和消化器官几乎没有任何损伤，遭到严重烫伤的组织都在口腔。究其原因，应该是他在喝下滚水的时候故意推迟吞咽，让水在口腔内稍微冷却了一会儿。很不可思议吧？像那种足以让人晕过去的情境下，他竟然还能控制自己去减轻伤害——那简直就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一样。”
周雨的心跳为他的最后一句话加快了几拍，陈伟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以及自顾自地说道：“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人身伤害，讨债者非但没能要回钱财，反而还要对他进行赔偿。韦佺民就以这笔钱来支持自己的植皮恢复手术，把烂掉的口腔完全修复了一遍。按理来说，一切应该都很符合他的心意，但就在手术成功的第二周，他从医院的高处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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