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意外_十里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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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意外

  送来的膳食昭娖吃了一些借口身体不舒服没有食欲,早早躺下。她躺在马车里的塌上被子将整个身子裹和蝉蛹一样一动不动。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让她食不下寝难安。回想起惨遭蹂躏的少女,真正的乱她现在还没看到,即使是一角也当真叫她难受。战乱一起,女人就成了男人们肆意蹂躏踩踏的对象。

  与其这样,她倒还不如一直做男人!昭娖头突然有些疼痛,她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揉弄太阳穴。即使马车内燃着炭盆,但她的指尖还是带了些许的凉意。

  “吴丫?”她轻唤了一声。

  “吴丫在。”塌下少女立即应道。

  “上来陪我一起睡。”昭娖道。

  吴丫当即就楞了,主人除非是需要貌美女奴侍寝一般不会和奴隶有接触。而塌上的这个绝对是不会有那种需求。

  少女低低的诺了一声,轻手轻脚掀开榻上的被子钻了进去。动作轻柔的生怕会惊动昭娖。吴丫的体温比昭娖高出一些,被窝里的暖意比方才多出些许。

  昭娖伸手握住吴丫的手,吴丫的双手并不细嫩,虽然长得貌美但手还是带着因经常做活留下的老茧。

  温暖充沛的体温缓和了小腹些许的酸胀不适,淡淡的女儿香使得有些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过了一会床上二女的呼吸渐渐舒缓下来。

  天冷,一月的冬月即使不下大雪,寒风一阵吹来刮刀子似的疼。

  为了照顾到那些游侠儿,张良干脆就搬到昭娖的马车里。但是两人在同一辆马车里也没有多少绮念可想。张良越是接近留县,就越发沉默。但沉默中又有些许在压抑下又有些稍许满溢出来的浮动。

  景驹称楚王,但这楚王能做多久恐怕很难让昭娖有什么期待。

  打开车窗,想让车内通通气,不至于弄出什么中毒。结果拉开车窗就见到倒毙路旁的尸体。大冬天的尸体保存完好没有腐烂,上面结了一层冰霜。看着就格外骖人。

  昭娖这一路上看多了衣不蔽体惨死路边的尸体,从一开始满心悲哀到现在的熟视无睹视作平常。倒也不是她心太冷,冬日里冻死倒毙街头的事情不管那个郡都有。如今各路起义大军揭竿而起。

  虽然几路大军都是打着灭暴秦的旗子,但是一打起来,乱象丛生万物皆为刍狗。

  昭娖垂下眼,别过头去任由冷风呜呜的灌进车内冲淡过于浓厚的暖意。

  “留县还有多久才到?”关上车窗,昭娖回首问张良。

  张良放下手持的一卷书简,一双凤眼抬起来望向昭娖,昭娖拢手坐在车窗那边,脸上一片平静根本没有对未来未知的不安。神情之闲适颇有几分是去逛亲戚的。

  不过……张良唇边微微翘起,屈昭景本来就同属楚公室,要说是去见亲戚也不是错。

  “马上就要进入沛县了。”话语刚落,张良就注意到昭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古怪。“怎了?”

  “无事。”昭娖瞥过头去,“只是想起沛县好像也反了,希望不要有散兵游勇。”虽然散兵游勇一般人数不会很多,但是真闹起来。也当真叫人头疼。冬日里万物凋零,有些庶民无以为生,便落草为寇。伏在驰道两旁打劫过往车辆。这种小毛贼一路走来也收拾了不少。

  天寒地冻中,前段时间杀县令自立的刘邦原来名为刘季的原泗水亭亭长,带着手下几百号人也朝沛县东南向的留县而去投靠新立的楚王景驹。

  冬风寒冽,刘邦身上的冬衣破了一个大洞,寒风一股脑就冲那个破洞里钻。跟着他起事至今的那把剑斜斜跨在腰间没个体面样子,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从沛县里带出来的卒个个无精打采神色萎顿。

  卒扛着的那面赤色大旗也破破烂烂根本就没有一丝军队该有的样子,这一群人倒似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呸——!那该剐杀活煮的雍齿!”走在刘邦身后的一个乱虬大汉一口浓痰吐到地上,咒骂一声。

  “樊哙!”走在一旁的卢绾出声劝道。

  “让他说!雍齿就是该剐杀活煮!用心肉喂都喂不熟的白眼狼!”跟随刘邦从山中起事杀掉县令自立,然后又跟着刘邦攻打城池的周勃大声道。周勃身上衣衫也并不比后面那些兵卒好不了多少。

  周勃原来是沛县一个给人在丧事上吹曲的,后来好些又去做了拉弓的武士,秦朝连连征发壮丁他跟着当时还是亭长的刘三一起逃进芒砀山落草。在芒砀山上他还和樊哙卢绾一道炮制“赤帝子”荒诞不经的故事套到刘季脑袋上,让那些跟来一起逃命的徭役老老实实听命。

  刘邦自打从沛县起事后一路上顺风顺水,甚至他的左司马曹无伤还杀了壮郡守,杀了个大官赚了个痛快。

  “雍齿这狗生养的!大兄不计较他以前老是和我们作对抢我们灌地的水!还给他官做,狗养的不知好歹!竟然还听了周市那鸟人的话,竟然反了!”樊哙呼哧呼哧出着大气发泄着他对雍齿的不满,“到时候朝楚王要了兵来,剁了这个狗娘养的狗头!”

  当初刘邦以丰邑为根据地攻打胡陵,方与等地。没想到刚攻打下亢父方与,后院雍齿竟然听了魏相周市的话反水了!

  大后方丰邑反叛,新攻略下的地盘根本来不及在短时间内消化,带出来的人马被吊在两端,腹背受敌。无奈刘邦只得回转过去攻打丰邑。刘邦一动,周市立即跟进,原本攻打下来的胡陵方与等地落入周市囊中。

  如今攻打丰邑失利,刘邦打算投靠更强大的义军。如今顾望四周,周市是死敌,田儋又是齐人。楚人去投奔齐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于是干脆去投靠新立的楚王。

  刘邦脸上皮肤被干燥的冬风吹得皲裂,皮裂开露出下面的红肉,又湿又冷的痒疼的难受的很。

  “大兄,你看楚王肯借兵给我们吗?”卢绾快走几步到刘邦的马边仰头问道。

  这楚王是原来陈胜手下的部下所立,虽然与刘邦一众同是楚人,但是会不会借兵给他们攻打丰邑还是很难说。

  “不管怎么样,都是要试试。”刘邦身子随着胯*下马的走动有些颠簸。

  “可是万一楚王不愿意怎么办?”卢绾再问。他脸上几道脏黑的痕迹,也顾不得去清洗一下。

  刘邦撇下眼睛,瞅着卢绾,笑起来“你见过楚王?还是问过他知道他不愿意借兵给我刘季?”

  “不,大兄,兄弟我不是这意思……”卢绾慌忙解释。

  “知也知也。”刘邦抬起眼不去再看跟在脚旁的卢绾,“我刘季——一介落草的流寇,能杀掉县令攻打郡县还要了郡守的人头,之前哪个觉得刘老三能干到这地步的?”他斜过身子去问身后的那一众跟随他的兄弟。

  “那自然是大兄注定的贵命!”后面的樊哙和周勃大声道。

  “对,对,没错!”说罢,几个老兄弟又哈哈大笑。

  “我刘季烂命一条,竟然能空着双手打下这些地盘,自然也能再卷回去抢回我刘三的狗窝!”刘邦手中的鞭子“啪”的一下打在马屁股上。双腿一夹马肚子。

  “兄弟们跟着我刘季走嘿!官府军来了头一个挨刀的也是我刘季!得了好处自然少不了兄弟们!”

  “大兄慢些!就算大兄挨刀,兄弟也陪着你一起吃刀子!哈哈!”樊哙周勃等人立刻就笑了,加快速度追上刘邦的马。

  一行人朝留县而去,到了留县的县界,朦朦胧胧的冬雾中刘邦在马上听见了前方人的脚步声和马蹄踩踏在地的声响。

  这时候马可是个稀有物品,民间的马大多被征用。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用上马的……还真让人好奇。

  刘邦举起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下来。

  “卢绾!”他提高嗓音唤道。

  “嗨!”卢绾上前应道。

  “你带几个人去探探前方的是些什么来头。是敌是友。”

  “嗨!”卢绾叉手,然后转身去唤几个兵卒随他一起去一探究竟。

  过了一会,卢绾回来“看上去只有一百个人的样子。也没多少好铁器。只不过中间的那两辆马车看上去挺不错的。”

  “会会去。”刘邦骨子里的流氓作风一上来,想着这票人人比自己少,打起来恐怕自己要更占优势。要是运气好还能劫上一票。

  刘邦的手扶上腰间的剑柄,踢了一下马腹。

  此时冬日暖阳已经升了上来,雾气也渐渐散去。刘邦看清楚了那百来个人既没有统一着装一没有上好的武器,基本上都是由一群游侠组成的。

  刘邦早年曾经做过游侠还做过张耳的食客,游侠他哪怕闭着眼用鼻子一嗅都知道是什么味儿。

  游侠可不比普通的游兵散勇,别说打架就算是动刀子要命也是一个个野狼似的扑过来。

  是谁竟然能驱动这一百个游侠儿?恐怕不好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何人!”前面的游侠看见前方行来的刘邦等人一声大喝。

  刘邦拉住马,“在下沛公刘……邦!见君子车马辚辚。欲求之一见!”从沛县父老杀掉县令迎他入县,就改秦制为楚制。他也自称沛公,是谓楚制中的县公。刘邦这个名字还是后来萧何觉得他那个按照排行的名字太寒碜拿不出手,再给他起的。一时半会他还不太能适应。这文绉绉的话语说的刘邦痛苦无比,他本来就是粗人,要学士人说话还真的学不太来。

  “沛公?”游侠上下打量一下刘邦,见着他乱蓬如草的发髻,和身上破布似的麻衣。怎么看都不像个县公样儿。正欲把这无理取闹的人赶走,郭石瞧见后面跟上的卢绾樊哙周勃等人。

  “请沛公稍等!某去为沛公传达!”说罢,郭石拱手向刘邦一礼,转身就往马车走去。

  昭娖和张良在马车里突然感觉到马车一停,过了一会外面传来郭石的声音“张子,邵先生。有一个自称是沛公刘邦的人想要求见!”

  虽然刘邦自称是县公,可是这些游侠儿一个个眼睛忒毒都没把他当做县公看。

  “刘邦?”昭娖闻言心中猛的一跳,不自觉的就望向了身边的张良。张良面上并没有多大变化,唇边还留着一丝方才说笑时候的温和笑意。

  “哦?”张良饶有兴趣的弯起唇角,“我这就去。”说完他便敛衣起身。

  昭娖突然按住他起身的那只手,“我也去。”她睁大了双眼,按着他的手不肯放他走。

  “我去去就来。”张良俯下身,轻言温语。

  “我要去看看那个刘邦。”昭娖不为他温言细语所动,依旧按着他不许离开。

  “一介粗俗丈夫,不值得阿娖去。良去就好。”张良靠得更近,昭娖闻见他发间里的皂荚香味。不自觉松开了手。

  外间申深早已经摆放好了供踩踏的盒子。车门从里面打开。刘邦远远的瞧见一个身着白色深衣的人低着头从车内出来,当他一出来身后的车门立即关上,似乎生怕外人多瞅一眼瞧见了车内。

  隔着不太远的距离,刘邦在马上瞧见了那名士人的容貌:肤白欺雪,姣美的容颜上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嘴唇微微一勾,那双眸子里便多出许多墨色来,墨色上浮着一层光引得人不住的往那双墨玉探。

  刘邦从来没有见过这等人物,一时间他就呆坐在马上,看着那名士人缓缓走近。那名士人的走路也与他们这群大老粗丝毫不同,即使道路泥洼不堪,但是士人却走的极稳,深衣下摆长及履面却不见一丝沾上的泥污。

  “大兄、大兄!”卢绾早年跟着刘邦走南闯北,见过些许世面。知道再让刘邦呆下去迟早得出事连忙出声提醒。

  “哦哦!”刘邦从方才的痴呆中反应过来,翻身下马。

  张良噙着一丝笑走到离刘邦有两尺的地方,抖开宽袖微微一揖。“在下张良,不知沛公有何赐教?”

  气哽在喉咙口,差点叫刘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某见君子车马整齐,觉得车中之人定是高洁之人。故欲一见。”刘邦反应很快,还算文雅的话脱口而出。他当年在张耳府中见过许多人物,多多少少也会一些接待之法。即使这话听上去颇有些不通。

  张良面上仍然笑意浅浅,让人猜不出他对刘邦的话是信还是不信。

  昭娖对刘邦其实也挺好奇,虽然知道其人在男女方面渣的叫人心凉。她让吴丫取来她用的罩衣,将脖子哪一块结结实实围起来后。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张良这次来投靠景驹,但却没一副急切需要帮助的相反。相反从一切的用度来看倒显出一股贵族的大度和闲适。

  “邵先生。”郭石见她下来惊讶道。

  “嗯,我也想去见见那位沛公。”

  说着,昭娖示意申深跟上来。申深是她的家奴,基本上也只有她才使唤的动。申深身上裹着与奴隶身份不配的厚厚冬衣垂着脑袋跟在昭娖身后。

  卢绾瞧见从车上又走下另外一名青色深衣的士人。身长望过去有七尺,等到走进了发现这个士人的容貌比好女还要胜出许多。

  身后的樊哙和周勃不禁转过头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一开始被张良的容貌所惊艳,但再来一看也不会有太多的震摄了。他们肚子现在还是半空的,没有多少精力来关注对方的美色。秀色可餐对大老粗来说不存在。

  “这位……”刘邦见着又走来一名士人,不禁开口问道。

  张良稍稍侧首回看了一眼,“是吾之友人。”

  “某昭成,见过沛公。”昭娖作揖道。楚语里昭通邵,两者还经常换着用。所以不管是说邵还是昭,在楚人听来基本都是一样的。

  刘邦少年时候远走他乡追寻自己的任侠梦想,对楚国国政完全一无所知,而在场的几个人也不了解楚国王室公室的那些事儿。老百姓一般只管自己肚皮,能记得自己国君姓啥名啥真心就不错了,算的上是十分有见识的人。可惜刘邦这群人里头基本上没几个是有见识的。

  “不敢不敢。”刘邦去虚扶了昭娖一把,手指堪堪擦过她身上的布料。

  真他娘是好料子!

  刘邦见着昭娖顺势直腰,也赶紧收回手来。

  刘邦所言的说话的地方,其实是留县一个被砸了的小县府。虽然被砸的乱七八糟,但是让人收拾一下还勉勉强强能坐下去。刘邦手下的兵卒走了那么一段路早就饥困交加,赶紧散去捕鱼找吃食。楚地就是有这点好:天赐的物产丰富,容易搞到饱肚子的食物。

  木质的地板上已经让人草草的擦过,甚至还放上了干净的茵席。按照刘邦这伙人草莽出身的习性,哪里管有没有席子,有个地儿坐就成。

  刘邦这会并不是刚遇见那时候的乱糟糟了,头顶上的发髻尽可能的弄的整齐,还戴上了竹皮所制的冠。

  这种冠昭娖以前从来没见过,而刘邦看样子却是很喜欢头上的这顶略显寒酸的发冠。昭娖站在一旁,微微的抬起眼以一种不会引起对方注意的角度来打量刘邦。刘邦面色粗黑,鼻子高高隆起,一大把胡子做了稍微的修剪看上去比方才像样些了。

  即使衣冠寒酸,但昂首挺胸,丝毫不见困窘的尴尬。

  昭娖看见刘邦身侧站着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中年人戴冠一袭士人所着的深衣,面上稍有胡须,肤色稍黑可能是近段时间来奔波之故。

  “某萧何,见过两位先生。”中年人双手拢在袖中抬起来给张良和昭娖两个见礼。

  萧何,昭娖心里一抖。她也拢起双手向萧何回礼,“某昭成,见过君子。”

  双方见过礼后,才在茵席上坐下。

  “如今天下大乱,君子出行至留,敢问何事呐?”刘邦双手放在身边,尽力用比较文雅的话语说话。对兄弟们他可以嬉笑怒骂。但对士人也这样绝对要坏事儿。刘邦不喜儒生,觉得那些都是满口礼仪光说大话的无能之徒。但是眼前这个温和的人刘邦内心觉得绝对不可能是儒生。

  “不瞒沛公,在下张良,乃旧韩人。听闻各路义士起事反暴秦,良于下邳聚集少年百人,前来投奔楚王。”

  “少年”在先秦秦朝时期并不是什么好词,一般是和任侠扯上关系。是秦朝官吏最烦恼的对象。

  “我……邦也要率众投奔楚王,不如一道上路,如何?”刘邦听见张良也是同来投奔楚王,不禁露出笑来。

  “多谢沛公好意。”张良拱手以礼。

  萧何见面前这白衣士人,面貌并非普通士人能比。谈吐之间别有一番气宇轩昂。心下暗暗称奇。

  “先生之姿仪非常人所比,心中定是别有一番思量。”刘邦努力的拿捏着自己的话语,青年时代在张耳处听到的士人之间的说话方式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即使说出来颇有些不通,但是一联系他这个人原来的身份,觉得他已经是尽了自己最大的敬意了。

  “暴秦无道,我等本草莽,起事反秦。如今却遇之不顺,让我甚感无措。”

  “敢问沛公,是何不顺。”

  “攻伐不顺,志气难伸!”刘邦也算是个半个直性子,他觉得士人那种弯弯道道的说话方法叫他脑仁子疼,干脆直接道。这话语里难免参杂了几分怒气。即使他没怎么在跟他一起出来的老兄弟们面前表现出来。心里却真的是怨恨丰邑的父老们。他刘刘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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