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_闲情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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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阿鱼正在看临怀堂中的一幅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这是杜子美在听闻安史之乱结束之后喜极而作,这手草书之狂乱恣意,似龙蛇竞走,倒像是酒醉所作。

  “这是林先生写的。”

  阿鱼回头一看,正是陆先生,她口中林先生正是她丈夫,见阿鱼回头,她笑道:“我看他回去才知道今日临怀堂里不讲课,原是杜二老爷要择佳婿,怕旁人见到他写这幅字,才准备来收回去,未曾想到是你在此。”

  “林先生的字如此好,为何收回去?”阿鱼不解,不过还是帮着陆先生将字取下来。

  陆先生微笑看她,“这是他醉酒而作,哭燕云十六州呢!留在此,叫那些新进士看了,怕给杜家招来祸事。”

  阿鱼明白过来,朝廷如今最是厌战事,这诗确实不妥,陆先生将字取下卷好,笑道:“转眼五姑娘已经这么大了,先前你及笄我并未有多少感触,你几个姐姐皆是到了十七八岁才择婿的,未料你竟是如此快。”

  阿鱼羞赧一笑,又听陆先生道:“若非我身份不对,也想看看你跟四姑娘会挑个怎样的夫婿,你四姐姐最是寄情诗书的,于她而言若是心意相通,便如‘泌之洋洋,可以乐饥。1’你却不一样,你心中明月朗照,每每与你谈及《春秋》《孟子》,我总会从你的话中,得到跟你几个姐姐们不同的感受,五姑娘的明月,想要照何人?”

  阿鱼被她问得怔愣,摇摇头。

  “那你想要的婚事是怎样的?”陆先生又问。

  “这世间最好的,便是我义母这样的了。”

  “只是如此吗?”

  阿鱼看她嘴角的温和笑意,突然问道:“先生,你如今的日子,是您曾经想要的吗?”

  陆先生笑着点点头,“我未出嫁之前,我父亲叫我读书,也不过是想在择婿之时多一份筹码,我也以为我往后便是相夫教子、囿于内宅了,不曾想能任意交游、遍访山河壮丽,这正是我年少读书时所畅想的,能做先生教导杜家的姑娘,更是超出了我之遐想,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林先生后来不再科考,要跟我去看山明水秀,将你几个师兄送到我公婆那儿,不曾想先是白鹿洞书院之邀,游至江南你祖父又曾来请,他听到杜家也有女学生时就带我来了杜家,直到如今。”

  一边的雁影听着都露出了艳羡的神情,阿鱼闻言也笑道:“这样的人,本该只有诗文中才有的,先生竟是遇着了。”

  一边的垂文已在堂外侯了片刻,见到有先生在此便缩在了墙角怕被发现,心急先生怎还不走,又听堂中传来那先生的声音:“五姑娘,你的明月所照,当是懂你心中丘壑之人。”

  阿鱼点头,“多谢先生,我明白的。”陆先生看她如此,便不再多言,拿上那幅字离开了。

  垂文看着她背影消失不见暗自舒了一口气,好在未被察觉,在廊上清咳了一声,阿鱼跟雁影俱是一惊就见垂文出现,“五姑娘,我家郎君正在书阁中找一本孔颖达正义的《周易注疏》,只是遍寻不见,想请姑娘帮忙去找找。”

  阿鱼心中惊讶,还不及作想就听雁影低声斥骂了垂文,“你如此大胆,书阁之中,岂能叫……”

  “雁影。”阿鱼叫停她,示意她向外走去,“无妨,我去找找就是。”

  垂文闻言面露喜色,殷勤在前头带路,雁影看了阿鱼一眼,“姑娘,这是……”

  “没事。”阿鱼笑着看了她一眼,若没有陆先生的一席话,她或许不会来,她的明月,曾经是要藏起来的,不要去照繁花锦树,也不要去照碧水清渠,如今,若是能放它出来,那便去吧!

  连怀衍靠在书架上,心中煎熬,好似过了许久,又不过只有片刻,竟也够他相思莽苍葳蕤,“表哥,你在吗?”

  她来了!

  他抬起头来,透过书架看去,就见她站在不远处,似一汪碧水掠来,“我……”他声音因激动而添了几分嘶哑,“我在这里。”

  阿鱼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道石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书架后,似乎要走出来,她忙道:“表哥不用出来,我在这边找找。”“并非是……”

  “我知道!”阿鱼打断他,向他所在书架走近了几步,“我知道不是为了找书。”

  连怀衍看她走近,心中越来越紧张,听得她柔亮的声音,心中喜悦与焦愁糅杂在了一起,看到她身影越来越近,同他只隔了两书架,便沉声道:“是我叫父亲母亲来杜家求娶的。”

  “嗯。”

  得到回应他心中的紧张舒解了几分,“我……”

  他顿了顿,暗自清了清嗓音,“我早先见同窗们纷纷议论了婚事,心中全无此念,唱榜那日却想到姑父为你择挑那几个,皆配不上你玲珑,我思来想去,这遍东京里,也就我堪堪配你。”

  才说完书架后便传来她一声轻笑,他更放松了几分,灼灼看着那身影,“我从前难解风月,总以为是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倾心断肠,那夜在琼林苑中,叫秉舟一点,方知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我之情,往昔幽晦不明,又受礼法所缚,盼你永似明月皎皎不堕凡尘,便一字不敢提,今朝你若堕红尘,谈风月,可能允了我?”

  阿鱼乍然听得这一番话,惊诧之中又有一丝欣喜,却也难怪,当日御街之上,苑晴昼暄之时,娇浓燕语之下,红绿纷纷过眼去,只有繁花争相拱于他身,这样的少年郎,如何不勾起小儿女心事,她便含羞应了声好,又将手轻轻托在书架上,“我也有话想跟表哥说。”

  连怀衍又惊又喜,半边身子都靠在了书架上,怕自己听到她表白心意会失了态,“表哥,我昨日听到二舅母来意之时,对这桩……婚事是抗拒的。”

  “嗯?”连怀衍立刻挑起了眉,又听她话中带了几分安慰之意道:“表哥听我说完,第一次去连家之时,光是认八个舅母就已是头疼了,后来又来了十多个表姐妹,还有六七个表兄,我回来之后跟姐姐们玩笑说这样的大家族也不知何人能管掌下,这个自然不算我的忧虑,家族昌盛才是好事。”

  “只是后来,楼姨奶奶丧仪,我跟四姐姐在连家竟见到还有穿红带绿玩耍的,下人们本该各司其职,我却见到诸多混乱。表哥,我幼时在市井长大,后来又到了杜家,少有去到别的富贵之家做客,我以为书香门第都是杜家这样的,规矩森严却有人情,所以想到往后嫁入连家,我心里就生了畏惧。”

  “我常在外求学,并不知道家中会是这样,往后……”连怀衍不知家中还有这般难堪,又不可辩白。

  阿鱼透过书架看他身形摇晃,忙道:“我知道的。昨夜三姐姐给我写了信,她说我之归往,只看你,就是温柔佳处,叫我掂量,一个连怀衍值不值得我去卷进一摊混乱,我本想说不值的,可是今日又碰到了陆先生。她问我心中明月朗照,是要照向何人,我才想到,我心之昭昭,所图的唯一个清净罢了,可即便是广寒凌霄也是不得清净的,若是表哥,那混乱麻烦也并非不可忍受。”

  连怀衍怎会不明白她的话,眉梢眼角皆染上喜色,想走出去又怕吓到她,却忍不住许诺,“五表妹,我不会叫你去面对那些麻烦事的,我知道你不是愿意受制于内宅的人,往后我外任了,便带你同去,我们登山临水,去看看瀛洲烟波浩渺,去庐山看白练腾空……”

  “姑娘,老爷带人进园子了。”雁影轻轻推门走了进来,阿鱼看了那石青色身影一眼,正好碰到他灼热的眼神,面上一热,只匆匆说了句“我先走了”便离开了。

  连怀衍看着她身影远去却十分不舍,等她出了书阁才脱力靠在书架上,又不由笑出声来。

  垂文进来见他还大笑不止,啧啧道:“郎君快收收吧,姑爷来了。”

  “行了,我知道了。”连怀衍站直了身子,潇洒走出书阁去。

  杜贺生带人来时就见他拿着本书站在藏书阁外的廊上看,见到来人拱手道:“见过姑父,还有诸位同年。”

  杜贺生方才不见他就好奇,问道:“你怎会先来了此处?”

  “哦。”他将书递上,“在宴上想到了我先前不解的一篇文章,想到昔年在鹿鸣院藏书阁有见过,今日才想来找,不料姑父竟是带了诸位同年过来了。”

  安秉舟观他神色自得,恐是来此见了人才是,今日本不该来,是他母亲想看看阿鱼如何他才来了。宴上就见他对杜贺生十分殷勤,方才连怀炘又假借有几幅画没看明白拖延着时间,恐怕他如今已是同阿鱼见过了面的。

  杜贺生不疑有他,因连怀衍平日品行好,这番行事也是妥当,便带着诸人也进了藏书阁中去,杜徽跟杜丘心领神会,杜徽拉住了裴颢,说要带他去临怀堂看看,杜丘拉上谭仲白,说带他去探雅堂看看,两人也心中明白,顺着他们的意跟了过去。

  只是杜徽看着身后跟着的另三人十分为难,“安兄,两位表哥,这是……”他们三人,可不该一道过去。

  连怀衍对他笑笑,“我许久不曾去临怀堂了,正好同行。”

  安秉舟是想看看阿鱼跟连怀衍究竟怎么回事,也笑道:“我先前就听过杜家鹿鸣院,听闻杜家三个进士都是在临怀堂读的书,心中景仰。”

  连怀炘纯粹就是想看表妹了,不过是这里人多他跟着来了,见杜徽一脸为难,便道:“算了,我找二表弟去。”说完就追着杜丘而去。

  裴颢还搞不懂状况,他同严家实则已经是约定好了的,今日来也是想看看德妃的胞妹美貌几何罢了,见到二人跟来也就笑笑不语,杜徽想想也作罢,任由二人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诗经—衡门》,我的理解是有情饮水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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