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番外一 后来_闲情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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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番外一 后来

  简钥只是东京城里寻常的官眷女子,幼年在父母怀中痴耍,长大学诗书,做个娴静姑娘,及论婚姻事时,也是科举年,虽也约定了婚姻,还是去了东华门外瞧热闹。

  东华门外还是一样的熙攘,扔花的娘子们,也曾是当年执扇羞看的少女。她看着母亲等人揉了一掌的红琼,转身与她讲下方何人最是俊朗,本也是寻常,不料游街队伍行进到后面时,她手中花篮不慎掉落,正中下方进士郎。

  世事巧妙,她听身边女声笑呼下方青年:“阿霄,钥儿没提稳篮子,你可别怪罪。”

  简钥立时就用帕子蒙了脸,好遮住几分羞意。李霄,东京谁不知晓这人呢?是少年小将,十八岁就做了先锋大破辽军,如今也还中了进士,虽是一百多名,比不上兄长们荣耀,却也足够了。

  有个亲姐是垂帘听政的太后,亲族中出了不少重臣,当今天子还欲赏赐其爵位,这样的年轻人,竟跟她同窗读了几年的书,如今两人还约定了婚姻,所以说巧妙。她听父亲说,当年城外慈济寺偶遇,陶姨叫她母亲做姐姐,却叫李霄唤她父亲一声叔叔,说各自相论……

  她便眼见那少年抬起头来,翠红沾了他满身,额角亦有绯红一点,眸中是一片清朗萧然,玉面绿衣,白马春风,残红相顾。

  简钥想起陶姨的话,说她出门那年李霄方十岁,对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竟也敢于万军阵中厮杀,如今数来,离那年也才十三年。

  她也远远见过太后娘娘一面,楼下这进士郎,跟太后实在肖似,满身的清冷萧肃,不作声时还骇人,却有不同之处,在她捏着帕子转身下看时,正撞入一双含笑的眼,那郎君手中一支芙蓉遥遥对着她,看她探身,那花便飞来落她怀中。

  少女酡颜捧住花,听耳边有人调侃他们青梅竹马,曾经书堂外轻衫倚望,而今红裙绿衣遥相看,脸上飞霞不断,眼中也是情思缱绻,便低着头用帕子将芙蓉包上。只是她父亲似有不满,啧啧道:“实在不该叫那小子去考这一回,考了个末数第十名,实在丢本官的脸,还不如求官家给个封荫,随便做个什么伯爷侯爷的,你看这游街队伍,到了后头还有几人看他?”

  阁中也有回护之人,她听那年不及四十便做了二品大员的男子与父亲相争,言说楼下他那小舅子是何等不易,还是文武双全,这东京再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年轻人了。

  简钥笑看他们争执,她向来喜欢听父亲与其友人论事,听他们讲国事、讲家事,便是听他们醉酒忆起少年看灯上樊楼也是有趣,想着她神情不免生出黯淡,自她及笄之后,就再未见过他们齐聚了,政见不和,这四个字逼得昔日同窗挚友再无温言可叙。

  她记得当初送父亲去上朝,在待漏院外见到一家炊饼铺子,那上头写着“神仙郎、尽相争”,她好奇问了才知道这炊饼曾叫数位官员争执过,又听陶姨说杜家的老太爷跟前副相严涞也争过这炊饼,互写诗文对骂了数年,只是后来便没了往来,还是严涞去世时两人再有交集,彼时杜老太爷落寞了几日,终于去了他坟前祭了一壶酒,焚了诗文。

  简钥记得她当时便侯在待漏院外等她父亲下朝,看见宫门口朝廷官员们鱼贯而出,有五六个年轻的小官正凑做一处笑言,彼此争闹,她曾经也见过这样的,是她父亲跟几位好友,后来再常见的就只有连四叔跟顾二伯了。

  顾大伯与她父亲政见不和,为人实在秉正,朝廷一次战败后上书言常枢密使出兵鲁莽,因此被贬去了崖州,连四叔与他父亲上书求情却被其怒斥,竟也渐行渐远;安大叔休妻再娶,是勋爵之家的嫡女,她见过几次,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家中大小事皆料理得干净,也是政见不和,连四叔主持兵事改革时锐意进取,他思虑更多,听陶姨说,彼时两人每日都有书信往来,都是论及改革之事,却处处冲突,而今书信也寥寥了。

  她总是惋惜,少年读奇侠怪谈,喜里面侠士相交、知己半生,便作奇想,想她父亲等人也是如此,诗酒一生,少年结交贯志气,中年循志而行,老年共聚南山下,论及儿孙乐事。却是难行,她的少年欢乐事,多数与这几位叔伯相关,所以惋惜也更多。

  等她大婚之时,终于见得他五人齐聚,说来还有一桩趣事,阮家的二爷来她家做客,见到五人时便惊呼什么五万两,那时她斜了扇子去看,终于看到叔伯们似当年亲近,又带了些窘迫,几人在堂上笑闹,她出了门还不住回看。

  后来轿子到了李府,这是官家赏给李家的府邸,而李家如今也只有李霄一人支着门庭,她祖母还曾担忧往后她跟上头几个妯娌处不好,哪知杜家长辈皆是明白人,尤其文氏,即便女儿做了太后也毫无骄纵之意,也不来李府这头,说是独自寂寞,跟连氏还有周氏、成氏三位一处玩耍才有乐子。四人也不用管家事,常撇了那杜二老爷各处玩耍,下头小辈们担心她们年纪,将车马舟楫皆造得舒适,便让她们痛快下了江南、游了塞上……

  她进门之后倒是少了紧张羞怯,次日认亲时堂上还是杜家的长辈们,都笑盈盈地望着她,太后身边的一位女官也在,拉着她的手与她笑说太后心中的欢喜,“大娘娘本是要亲来的,只是怕来了反而招眼,改日您跟大爷同去宫中拜见,大娘娘也有许多话要同你们夫妻二人交代。”

  她恭敬应了,等回了房与李霄谈及,“我只远远瞧过大娘娘几面,也不通宫中礼仪,若是失礼可如何是好?”

  “无妨,粗略会些就是,大娘娘只是看着疏离,实则上头四个姐姐她最是温柔的。”

  简钥自是信他,想当初两家婚事刚定,满东京的人都说李霄是个佳婿,竟叫简家抢先了,她母亲当初先想的却是杜家,清贵二字里,若说清,遍东京数来这一家的进士是最多的,比读书,谁也比不过他家的,便连女婿也只挑进士;说贵字,连同大房,家中有四位姑奶奶都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有个女婿年纪轻轻便担了副相之责,更不用说那高坐明堂之后的太后娘娘了。

  李霄看她仍在思考,笑道:“你是女眷,往后少不了入宫拜见,若是害怕,便叫五姐姐陪你进宫去,大娘娘爱她之深尤甚我,有她在,你只要不烧了皇宫大娘娘都能饶了你。”

  简钥失笑,“你这么说陶姨……五姐姐,当心她知道了同你生气。”

  李霄听她这样改口也觉有趣,“你这叫法,让义母听见了,又该训五姐姐当初乱认侄女了。”

  她有些惭愧,“我爹娘可是找着机会占五姐姐跟五姐夫的便宜了,原先才定亲,连四……五姐夫被我爹可气得不清。”

  李霄却安慰道:“你莫急着愧疚,别忘了世清那皮猴子,往后还得我来教习武艺,岳父大人也就是口头上占些便宜,咱们还得给姐姐姐夫带孩子呢。”

  简钥一笑,“世清跟虽是调皮,也明理懂事,他还要在鹿鸣院里读书,叨扰不了我们许久。”

  李霄便也开怀起来,简钥又问他往后如何给长辈请安。

  “我们这宅子跟杜府只一道夹门相接,去杜府也方便,只是祖父年事已高,自祖母故去之后便不爱我们去他跟前凑热闹了,如今只在鹿鸣院里看孩子们读书,我们三五日去请安便是,义父忙朝事,从前也就夜里能得一家团聚吃个饭,我们既然离府别居,往后逢休沐日向他请安即可。至于义母跟姨娘,她们只等我们婚事一过就要去洞庭湖游玩,往后若是在家就去陪她们说说话,她们都是温柔性情,叫她们为难新媳妇才是难为她们,况且你从前在鹿鸣院里读了几年书,也跟家里的人熟悉,在这府里待得憋闷便去杜府里找嫂嫂们说说话,这样便已经是周全了。”

  “这样便够了?”

  “够了的,我们家的女眷过得都轻快,没那些规矩束缚着。”只是他才说完就紧了眉头,简钥便明白他是想到了宫里的太后娘娘,顿时也心酸起来,拍拍他的肩,“我想大娘娘也是鲜亮快活的,她是我们天下女子的楷模。”

  李霄艰难点头,“三姐姐的鲜亮快活,实在来得艰难。”纵是先皇临终前唯一的牵挂惦念,纵是手掌大权,可也实在艰难。

  简钥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后来简钥终于拜见了那天下人人赞颂的太后,贤德圣明,先皇临终前将群臣召至病榻前,一说她可决军国重事,要她辅佐新帝;二赐杜家、李家丹书铁券,保后世子孙不陨,纵使她一推再推,还是架不住朝臣相请。

  简钥知道她的事迹,比东京城里许多敬仰她的女子更了解。她了解太后这一生都似白玉无暇,便是先皇专宠她那些年,御史们皆上书弹劾,可是那些奏言里没有一个字能作为攻讦她的武器,她贤德圣明,无一处有失,她从未从皇家祈求丝毫东西于母族,便连先皇赐下的丹书铁券和对杜家几位妇人的封赏她也数回推拒,所以她在前朝后宫都有底气。

  “我早些时候就听阿鱼说过你,知道你是个伶俐大方的姑娘,没成想便宜了我们阿霄。”

  简钥看着太后这样温和,也放松了几分,“嫁给霄哥哥是我的福气。”

  谁料太后听了这话倒不赞同,“该是你们共同的福气。”

  这话让她心中对太后更是亲近了,太后又问她所历趣事,她谈起樊楼,竟惹了太后谈性,“我竟未曾踏入那楼半步呢!”

  简钥便记起丈夫之前紧皱的眉,脱口便出安慰之语,“大娘娘这些年实在辛苦了。”

  太后却是失笑,“你这是在府里听了什么话,我怎么也算不上苦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简钥知道自己如今还没有听她深谈的资格,如今她知道太后喜欢她,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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