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唯一的色彩·其二 1w_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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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唯一的色彩·其二 1w

  “你怎么又来了,我没同意你来我家里过!”

  门外传来的愤怒声音,吸引了明芙萝的注意力,同样也让坐在书桌前不知写着什么东西的幼小女孩转过头来。

  “我只是来看我的孙女,这是我身为祖父的权利。”

  “你不配做她的祖父,现在,立刻,离开!”

  越发激烈的争吵,让脸上还带着鲜明婴儿肥的女孩垂下眼眸,而注视着这一切的人偶小姐,也做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

  “在那之前,你不打算征求阿萝的意见吗?”

  听到这里的小女孩犹豫片刻,随后跳下椅子,小跑到门口把门拉开,朝外边的走廊上探出小小的脑袋,发出稚嫩的呼唤:

  “爷爷……”

  走廊尽头的楼梯边,正在争执的两者同时转头看了过来,英俊的男人神情苦闷,而慈祥的老人则面带笑容。

  “阿萝,爷爷来带你去学习了,要跟爷爷一起走吗?”

  小明芙萝的紫色眼眸中先是绽放起亮光,但在看到自己父亲那晦暗的神情后,又无声地消弭了。

  抓着门框的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于是,男人和老人的神情在同时一滞之后,几乎像是掉转过来一般,只不过名为厄利恩的老人还能很快便维持着自己的得体,他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下次再来找你……啊对了,差点忘了每次来见你时要送的礼物。”

  他点了点握着的平平无奇的手杖,一个正十二面体便在小明芙萝眼前凭空形成,女孩小心翼翼地伸手接住,随后便听到厄利恩说:“这是我这两天想到的小玩具,花了点心思,玩得开心些,阿萝。”

  小明芙萝好奇的把玩着正十二面体,发现它竟然能够随意拧转拼接,在自己的转动下很快就变成了奇形怪状的东西,想要按照记忆扭回去,却发现它的内部还有更精密的自动构造,而且需要注入以太才能进行梳理。

  女孩很快便玩的不亦乐乎,紫色的漂亮眼睛盯在这个小玩具上,还有些肉乎的小手灵活的扭来转去,她欣喜地抬起头,柔柔说着:“谢谢爷爷。”

  老人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下了楼梯。

  而他身旁的男人没有任何送他一程的意思,而是快步走到小明芙萝身前,蹲下身来轻声问道:“阿萝,怎么不想跟……不想跟你祖父,一起去学习了?”

  小女孩停下摆弄玩具的动作,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因为爸爸妈妈会不高兴。”

  “……”莱登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因这句话而流露出什么欣喜的神情。

  他反而神情复杂地问道:“所以……你还是想和你祖父待在一起,是吗?”

  幼小的明芙萝尚且无法理解父亲此刻的情绪,她歪了歪头,最后诚实回答道:“是的。”

  莱登沉默片刻,随后发出了疲惫的叹息。

  明芙萝看着他的样子,想了想,伸手把那块正十二面体递给莱登:

  “爸爸,玩具。”

  小小只的可爱女孩眨眨眼睛,只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自己的父亲。

  莱登看着双手把玩具捧给自己的女儿,怔了许久,眼底浮起深深的温柔来,他伸手抱住明芙萝:“谢谢你,阿萝。”

  他笑了起来,像是为了让明芙萝知道心情好了不少一般,开始试图把那个玩具拧转回原样。

  可是不到半分钟,他脸上的笑容就逐渐僵住了。

  仰头看着自己父亲的小明芙萝微微偏头,看了好一会儿后,出声提醒道:“爸爸左手中指对准的那块,按进去,再换到左上角的那一面,挪开右侧的立柱,可能,唔……需要注入以太……一个标准单位?”

  听到提醒的莱登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这样僵在那里。

  直到明芙萝有些不安地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强笑着把玩具还了回去。

  “……抱歉,阿萝,爸爸太笨了。”

  四岁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懂得委婉和掩藏,年幼的小明芙萝只是歪头不解道:“可是我觉得,如果只是变回去的话,很简单啊,它好像还能变成不同形状……”

  她这样嘀咕着,一边摆弄这个玩具,一边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徒留夹在天才父亲和怪物女儿之间的普通男人,孤独地站在走廊里。

  明芙萝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切,时至今日再度回顾,她多少能理解莱登的窒息感,但在她看来,这不能怪任何人,只该怪莱登的平庸。

  而平庸也不是罪恶,可倘若要因为平庸去妒恨才能,那就是令人不齿的。

  在她眼里,自己的父亲就是这般令人不齿。

  这灰色记忆世界的景象快速变幻,空间拼接重组,物件消散融合,记忆里的时间加速流失带给人一种冰冷诡谲的荒谬感……同时,明芙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倘若是恢复记忆的话,她最该看到的,难道不应该是有关安瑟的记忆吗?

  这些记忆她并没有遗失,每个细节都明晰万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回忆起这些?

  人偶小姐注视着逐渐精细的画面,在厄利恩将那个十二面体送给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段记忆究竟是处在哪个节点了。

  很快,她看到了趴在院子草坪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捣鼓零件的自己。

  幼小的明芙萝似乎有些累了,她抬起头来准备放松,却恰好看到,三楼卧室的窗户上,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似乎发生了争执。

  女孩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晶石,注入以太之后,自己趴在草坪上的样子便被投影出来,而她则轻手轻脚地走回屋内,往三楼爬去。

  “莱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是你的女儿!你到底是在怀疑她还是在怀疑我!”

  海坦纳的眼眶通红:“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海坦纳,我不是在怀疑你们任何一个人,你冷静点听我说。”

  莱登揉着太阳穴,神情疲惫的他深深吐出口气:

  “你知道他送给阿萝的玩具是什么吗?那是炼金协会今年三级会员考核的压轴题!能在两分钟之内还原就能成为炼金协会的中级会员……可阿萝……阿萝她只是上手五分钟,五分钟就把那东西解析完成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她是天才!”海坦纳拔高声音,“这很奇怪吗?难道你现在才知道你的女儿是天才吗!”

  “这根本就不是天才的问题!”

  莱登也变得愤怒起来,他挥舞着双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神情焦躁不安:

  “她现在才四岁,四岁!她一岁零两个月开始阅读,到现在还不到还不到三年!正常的孩子大脑才开始发育,她就已经能够解决三阶炼金术士才会着手处理的问题……哪怕是大公的孩子,这时也只是在学习礼仪!”

  男人双手握住自己妻子的肩膀,疲惫而悲哀地说道:

  “告诉我……海坦纳,你真的觉得,这是能用天才二字解释的事情吗?”

  女人本想张口反驳,可当她从身为母亲和妻子的愤怒中冷静下来之后,同样也感到一阵寒意。

  “……可阿萝她,或许就真的……”

  她有些无力地想解释什么,但莱登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熟悉他,海坦纳,我太熟悉那个疯子了,他一定——”

  莱登突然一顿,他先是探头谨慎地看向窗外,发现自己的女儿仍趴在草坪上摆弄东西,在用力拉上窗帘后,才继续郑重道:

  “他一定不会放弃那不知所谓的,该死的理想……他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所以……”海坦纳的声音颤抖起来,“所以你才说,阿萝她,她——”

  莱登捏着妻子的手松了下来,他艰难而苦闷地闭上眼睛,沙哑道:

  “她……不正常。”

  海坦纳捂着嘴,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眼中已经开始积蓄起泪水。

  “我们的孩子……被厄利恩先生他,被他做过什么手脚……你是这个意思吗?”

  “他是五阶的炼金术士!就算现在已经颓废到这个境地,整个帝国也找不出三个比他更强的炼金术士!如果……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我们根本无法察觉,还有他对阿萝的态度,阿萝对他的态度……这都不正常,不是吗?”

  “海坦纳,听我的,以太院……不,以太院也不可信,我会想办法找到能够鉴别……”

  后续便再也没有声音了,因为在明芙萝的记忆中,此时的自己早已经无声息的走开,走出自己的家,然后跑向自己爷爷所在的那间普通小屋。

  明芙萝看着灰色房间里神情苦痛的父母,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在回忆中主动构建的景象。

  可为什么——

  在这虚幻的场景当中,我会把那两个人的悲伤和无助,体现得这么淋漓尽致呢?

  明芙萝抚摸着自己虚幻身影的胸膛,她并不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因这两个人而起伏。

  经年怨怼,最后终归于漠然。

  这个疑问还未来得及得到解答,画面便已然流逝。而明芙萝更不曾知晓,在那真实存在的过去当中,在她没有听完的最后话语里,环抱着海坦纳的莱登即便再如何疲惫,也依然无比坚定地说着:

  “即便阿萝变成什么样子,她也依然是我们的女儿。”

  这混沌的记忆只是无情变换着,冷漠,残酷地揭露明芙萝最不愿接受的伤痕。

  “爷爷。”

  看着厄利恩如乐团指挥一样优雅支配着炼金工坊内的一切,明芙萝轻声问道:“所以,我真的不正常吗?”

  在那次之后,明芙萝已经很少再回到自己家中,她与自己的祖父常住,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和自由。

  因为厄利恩能解答她的所有问题,也能够对她的任何话语给予回应。跟随着祖父的明芙萝,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精彩纷呈与无限神秘,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年幼的孩子无法拒绝这样的美好,伟大的天资令她难以忍受寂然的平庸,于是,慈祥温柔而学识渊博的祖父,很快便取代了父母的身影。

  厄利恩摸了摸明芙萝小小的脑袋,温声道:“你很正常,阿萝,只是你的父亲没有办法理解你的天赋。就好像我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平庸。”

  “平庸。”女孩低声重复着厄利恩的话,“那是父亲的过错吗?”

  “……不,孩子,那不是。”

  老人叹息着一声,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明芙萝直勾勾地看着厄利恩,又问道:“我听亨德瑞克叔叔说,父亲和母亲……背叛了爷爷,是真的吗?”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所以,是他们导致爷爷你现在……”

  明芙萝环视着朴素的炼金工坊,一个如此伟大的五阶炼金术士,竟然只能待在这么简陋的环境发挥自己的才能,她不能理解,自己的爷爷为何会落魄至此。

  “不是的,阿萝。”老人的声音依然十分温柔,“不要去责怪你的父母,我的沦落于他们无关。”

  “那为什么——”

  “这只是我的选择,孩子。”

  炉火燃烧,金属鸣响,以太流动着串联起种种素材,无需刻刀雕刻出回路,一样杰作便宛若浑然天成般锻造而出。

  它落在厄利恩的手中,那是一个构造复杂的圆柱体,明芙萝看着它释放出微风,又喷薄出火焰,转而又激荡起滋滋雷电,被看不见的能量场包裹,很是神奇。

  但没过多久,它便轰然爆炸了。

  微小的轰鸣被厄利恩限制于掌心,他凝视着这爆炸很久很久,那种麻木和颓丧。

  “我选择了……放弃。”老人垂下眼眸,“这不是我能完成的功业,我的界限,就在此处。”

  “爷爷也做不到吗?”明芙萝有些无法相信地问道。

  “我已经看到了我可能性的尽头,孩子。”

  厄利恩·泽格轻声回答:“那里没有我想要的希望。”

  “但……”

  他将视线移到了娇小女孩的身上,那浑浊昏黄的眼瞳中,迸发出那么热切昂然,扫去刚才那迟迟暮气的鲜活神采。

  老人将双手放到明芙萝的肩头,郑重道:

  “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阿萝。”

  “……我?”

  “是的,你。你是我所见的,在这世界上,仅次于弗拉梅尔先生的天才……不,假如不是弗拉梅尔先生那作弊般的灵质……”

  厄利恩语气越发狂热地呢喃着:“你或许有……超越他的可能!”

  “唯有像你这样,能够超越界限的天才,才是真正的希望所在。”

  “所以孩子,你又何必担心,你父亲说的那些昏头的话。”

  他笑着揉了揉小明芙萝的脑袋:“如果我能够让你成为这么了不起的天才,让你有能力实现那个可能,我又何必选择放弃呢……啊,说了那么多,我还没有真正想你提及它吧。”

  他看着十分迷惑的小明芙萝,笑着说道:“好奇它是什么吗?”

  年幼的孩子并没有在此刻理解这句话的重量,她只是单纯好奇地,以一个孩提的身份,向这个世界所有她不能理解的地方,投向欣喜而热情的目光。

  “嗯!”小明芙萝用力点头。

  “那么,我会教你的,孩子。”

  老人凝视着女孩眼中的璀璨光芒,欣然回应道:

  “有关世界,有关未来,有关……一切的变革。”

  而后,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明芙萝在以谁也无法想象恐怖速度成长。

  她理解了超凡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的特殊,也在厄利恩的指导之下看清了这个世界的凝固,更对厄利恩所描述的那个未来充满了畅想。

  【孩子,试想一下,当超凡的力量,当以太甚至是要素能够随时随地,不分对象的利用到任何一个方面……】

  【饥饿将不复存在,苦役将得到解放;孩提可以与动物花草成为朋友,彼此交谈;残疾者能重新完整,甚至张开翅膀飞向天空】

  【成千上万的钢铁列阵,能够支持我们探索海洋,揭开迷雾,即便是那万分危险的零点迷界也能征服,也许我们能发现新的大陆,新的疆域,甚至是新的世界】

  【阿萝,那样的世界,才是真正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才是真正伟大的,光明的……未来!】

  当其他的六岁孩子还在和邻居小孩过家家时,同样幼小的明芙萝·泽格,已经在厄利恩的熏陶下,期盼起那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处在回忆空间之中的明芙萝注视着年幼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

  实际上,这段时光也并不快乐。

  因为莱登总是会来寻找自己,试图用各种方式将自己带离厄利恩的身边,她总能听到永无休止的争执,厄利恩对莱登的态度也从最开始的平和退让,到后面的批评针对,乃至于在极少时候,甚至出现动怒的情况。

  而这也让明芙萝更加投入进正常一二阶超凡者都不可能理解的无尽学习当中。

  因为比更早得认识这个世界,所以幼小的明芙萝比起其他的孩子,对父母的依赖性更低,但同时……也能比他们更清楚的看到父母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爱。

  父亲和母亲是爱着自己的,幼小的明芙萝在童年中一直这么认为,因此她更加无法理解,无法面对父亲和爷爷的争吵——因为爷爷同样也爱着自己,而且他更能理解自己,给自己展示了如此美丽的未来。女孩在这样令人麻木的两难中无从选择,于是她沉浸在知识带来的美好,用来逃避现实的荒诞。

  因而渐渐地,除了知识的瑰丽以外,所有事物都褪去了色彩。

  记忆变幻,明芙萝看着刚和父亲争执完的爷爷回到书房,他坐到椅子上,安静地凝视着年幼的自己。

  那个幼小的自己无比专注的阅读着书籍,甚至没有觉察到厄利恩进来。

  老人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随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发出细微动静被小明芙萝所觉察,女孩抬起头来看他,语气茫然:

  “……爷爷?有什么事吗?”

  厄利恩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即使看向自己,双手也紧紧抓着书本的明芙萝,沉默了一会儿,慨叹道:

  “假如莱登像你一样……那你应该会快乐很多,孩子。”

  还没等明芙萝说华,厄利恩又摇头道:“我不是在批评莱登,阿萝。这不是他的错,这是我的错。”

  身形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人拄着手杖,闭目呢喃着:

  “如果我能更坚定的培养他,而不是十余年后因为他的平庸而选择放弃,让他放任自流;如果我能给他提供更好,更有感染力的成长环境,让他坚定内心的信念……”

  “如果我曾经这么做了,那即便莱登是个庸才,他也是个有信念,有理想的庸才,他不必去实现那样的伟大,只需去做力所能及之事就好。”

  “但最后……我还是放弃了他。”

  厄利恩叹息一声:“他活得很痛苦,童年,少年痛苦于自己的平庸。如今又痛苦于对我的憎恨,和对你的爱。”

  小明芙萝没说什么,她无法理解厄利恩的话,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对于那时的明芙萝来说,还是太过复杂。

  她只觉得,自己的爷爷好像有些伤心,所以尽可能地说着安慰的话:

  “可是……爷爷还有很多学生,有亨德瑞克叔叔,荣葛尔女士他们……”

  “是啊,他们都是我骄傲的学生,是被我寄予厚望的人。”

  厄利恩睁开眼,向小明芙萝露出微笑来。

  他的话语里,带上了凝视着这份回忆的明芙萝,也仍未觉察的重量:

  “所以,我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我向你保证,孩子。”

  “同时……你也要向我保证一件事。”

  那枯瘦的,遍布皱纹的暗黄手掌紧握着手杖,已经垂垂老矣,没有半点五阶术士影子的老人,无比郑重道:

  “你要答应我,一定,一定不要放弃追逐那个未来,追逐你期盼的可能,追逐你坚信的……理想。”

  在这灰色的世界中,厄利恩的身影好像变得凝实,好像是真正在明芙萝的眼前活过来一般,说出了这句话。

  而这句话,本该让明芙萝感觉到充满力量,让此刻坠入回忆的她,重新坚定信念才对。

  可明芙萝却只是怔怔地看着祖父的身影,看着那张在自己记忆之中如此鲜明的苍老面庞,心中无论如何都泛不起什么波澜来。

  因为假如因为这一句话就重振旗鼓,那她的理想……到底成了什么荒谬的东西?

  不知道缘由,不知道该如何实现,但仅仅因为记忆中的那句“你一定要坚定理想”就可以击破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所有迷茫痛苦,那不就证明……她的理想,就只是因为这句话本身吗?

  太好了。

  明芙萝甚至在庆幸,她在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厄利恩的话语而重拾信心,她在庆幸自己的信念,不是来自在六岁时听到的一句话语。

  这是她在十几年的人生中确切体悟,不断积累,最后才得出的,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真实存在的东西。

  画面再次开始变幻,除了学习以外,几乎是永无休止的争吵,父亲和母亲的,父亲和爷爷的,父母和爷爷的……还有爷爷的学生,父母的友人……

  自己的父亲始终没有放弃将她从厄利恩身边带离,而厄利恩也表现了绝不退让的姿态,幼小的明芙萝从一开始的两难无助,逐渐变为了漠然麻木。她开始学会只专注于学习和提升自我,于是这个世界那无趣的灰白在她眼中便越发鲜明。

  接下来,似乎很快就会来到明芙萝绝不想再见第二次的场景,那个她想尽办法试图遗忘,但却又不敢遗忘,不甘遗忘,不愿遗忘的场景。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场景并未到来,她的回忆高速掠过,展现了她青少年的单调人生,跟随着厄利恩的一众学生学习,研究,继续钻研这个世界,寻找开拓未来的方法。

  那是明芙萝这二十一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能称得上快乐的时光,一群有同样的理想和信念的人彼此帮助,对未来充满激情和畅想,而明芙萝也在这个热切的环境和氛围中,茁壮成长。

  但随着时间推移,她逐渐觉察到……虽然技法和实力上仍有着巨大差距,但在思维模式乃至高度上,自己和他们已经有了根本性的差距。

  年岁增长,她越来越能理解厄利恩,越来越厌恶这个单调,凝固,一成不变的灰色世界,厌恶着名为超凡的地狱和囚笼,却发现其他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能足够明晰的认识到这一点,又或者……完全没有能力做出半点改变。

  明芙萝回想起了厄利恩曾说过的话,他说只有真正的天才,才有可能实现那个未来。

  于是她便开始孤身摸索着自己的道路,而后渐渐习惯于此,越来越少和人沟通,往来。

  她变得孤独,然后习惯孤独,直到某一天,她收到了一封信。

  ——一个自称浮士德的人送来的交流信。

  仅仅是几次书信往来,明芙萝便已经将其视为知己,只是没想到在见面时,会是那般……

  轰!!

  剧烈的雷鸣几乎让明芙萝的意识消散,

  当她回过神来时,看到了黑夜中翻腾的乌云,看到了乌云间的滚滚雷霆,雷霆下的无尽暴雨,以及暴雨之中的……自己和他。

  “所以这一切,都是谎言?”

  她看到自己,麻木地向同在暴雨中的男孩发问。

  “是的,都是谎言。”

  金发男孩支着手杖,即便在暴雨中也维持着从容镇定:“是我为了让你全身心的屈从于我,而撒下的谎言。”

  “……原来如此,原来你才会拒绝我成为你的契首,因为我不够忠诚,因为我不会把你放在绝对的首位。”

  暴雨中的明芙萝,已不再是年幼时那娇柔可爱,懵懂幼嫩的形象,虽然外表上成长得不算特别多,但她的神情和气质已经变得冰冷,变得坚硬,暴雨倾泻在她的身上时,就像倾泻在一块钢铁上。

  “原来你也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实现我们的理想。”

  “……没有想过?”

  站在她对面的男孩突然发问。

  “没有……想过?没有想过,没有想过……哈哈哈哈哈!”

  刚才还镇静从容的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黑暗和暴雨也无法遮挡那海蓝色眼眸的光彩,可现在,那光彩却不是美丽温柔,而是……暴怒疯狂。

  “所以你的确认为,这么长久以来,我所做的一切,我所说的全部,全都是谎言,对吗?”

  “当我表示无法与你站在同一立场时,你就认为我为你做过的所有事尽数虚幻,我所说的任何话都是作假,我对你……”

  男孩紧紧抓着手杖,在暴雨中放声咆哮起来,那震怒的声音甚至盖过雷鸣,连天穹都在他的怒火下沉寂:

  “我对你倾注的想法和感情,也全都是谎言?!”

  “明芙萝·泽格……”

  “回答我!”

  隆隆雷鸣再度响起,震裂了明芙萝的意识。

  她想起来了。

  想起了安瑟在那一刻所流露的情绪,那张尚且稚嫩的面庞上,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还有那些话语中的……所有酝酿后喷薄着的,愤怒,悲伤,怨恨,不解,以及……无力。

  那怎么会是……谎言呢?

  为什么自己会认为,那是谎言呢?

  还需要更清楚的,还差一点……最后一点!

  明芙萝,现在的明芙萝,被暴雨穿透的幻影朝记忆中的安瑟大喊:

  “安瑟……为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你放弃了,如果是……如果你告诉了我,我怎么可能会不相信你,安瑟……安瑟!”

  随着那深深的上浮感传来,明芙萝的语气越发慌乱,她着急地朝记忆中的虚影发问,却理所应当地得不到任何回答。

  当意识逐渐从虚幻拔升向现实时,明芙萝仍在发了疯般问着自己——

  安瑟到底……有没有向自己吐露他的苦衷,他的苦衷,又到底是什么?

  “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明芙萝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声音。

  不是虚幻记忆中的复现,而是仿佛能感觉到那温度的现实。

  人偶小姐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痛,她有些艰难的睁开眼来,入眼便是一张白嫩嫩的大脸。

  “哇……安瑟,她的眼睛怎么回事。”

  捧着脸蹲在明芙萝身边的少女诧异道:“感觉像是连续一个月没睡过,好像死掉了一样诶。”

  “让一下,希儿。”

  “喔。”

  希塔娜乖乖让到一边,于是明芙萝便得以和那个少年对视。

  依然是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但却和那场暴雨之下的双眸截然不同。

  明芙萝有很多话哽在喉间,却什么也没法说出来,而安瑟不知为何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许久,久到希塔娜小姐已经有些焦躁不安,安瑟才开口道:

  “明芙萝,我不是可以牺牲的东西吗?”

  “……什么?”

  “我是说,是什么让你情愿无法换回那些药剂,情愿承受那么非人的折磨,也不愿给伊沃拉提供以太武装?”

  他指了指自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真的是我吗?”

  明芙萝沉默片刻,随后轻轻点头:“是。”

  “……那就回到刚才的问题了。”

  安瑟蹲下来,与躺在沙发上的明芙萝平齐视线,凝视着那双暗淡的紫色眼眸:“这一次,为什么不牺牲我?”

  明芙萝的脑海中浮现起了那场暴雨,浮现起男孩在暴雨下的怒吼和神情。

  浮现起了……艾妮丽莎悲伤的话语。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因为安瑟会……很难过。”

  希塔娜愣了两秒,随后用一种警惕且狐疑的目光打量起明芙萝,而安瑟则嘴唇微微动了动,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那你还真是把我当小孩子了。”

  年轻的海德拉爽朗笑道:“而且是当过头的那种……不过,你这个回答倒是有趣。”

  “但是。”明芙萝直勾勾地盯着安瑟,“我听到安瑟你说,要让伊沃拉付出代价。”

  “目前而言,你还算我的人,她这么随意欺辱你,自然是在挑战我。”

  安瑟神色如常:“所以她当然要付出代价。”

  “这样……吗。”

  明芙萝望着安瑟那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面庞,心却渐渐地安定下来。

  哪怕在那灰色的回忆空间,在看着已故的爷爷时,明芙萝也没有这种安心感。

  “而她,也的确付出代价了。”

  安瑟指了指办公桌:“那些药剂,我帮你拿回来了,同时……”

  在明芙萝愣神的这一刻,他丢出了一个,让人偶小姐更加头脑空白的消息。

  “按照价值衡量,我从她那里,要来了厄利恩之死的真相。”

  年轻的海德拉盯着微微振荡起的紫色眼眸,平静道:

  “不是线索,不是只言片语,而是,完整的真相。”

  他将一张卷轴塞进明芙萝的手心,随后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不用感谢我,这算是你维护我应得的奖励,对了……我得提醒你一句,明芙萝。”

  魔鬼单手托腮,看着整个身体逐渐颤抖起来的人偶小姐,嘴角微微上扬:

  “你现在,还有后悔的权利。把它还给我,然后将它彻底遗忘,当作它从不存在,继续安稳地生活下去。”

  明芙萝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用发抖的嗓音问道:

  “这是……真的吗?”

  “我可以确保它的真实性。”

  厄利恩的死……折磨了她整整十五年的梦魇。

  即便是在刚才那事无巨细的回忆当中,明芙萝也恐惧到直接将其略过,她牢记着那份绝望,却不想再回忆起半点细节。

  而现在,真相已经来到了她的手中。

  不再是可有可无的线索,不再是故弄玄虚的话语,而是……真相。

  能够让爷爷安息的真相。

  而她怎么可能……就此退却?

  人偶小姐无视了安瑟的警告,用难以稳定的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揭开了卷轴。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明芙萝就这么保持着打开卷轴的姿势,一动不动。

  安瑟闭眼休憩,希塔娜则等的发慌,忍不住把脑袋探向明芙萝那边,想去看卷轴的内容,刚一靠近,她就听到了明芙萝细微的呢喃: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什么可能不可能,我看看——”

  “这不可能!”

  尖叫声把希塔娜给吓了一大跳,明芙萝则发了疯一般将卷轴撕成粉碎,从沙发上跌落到地面,踉跄着爬向安瑟,抓住他的裤腿嘶吼着:“安瑟……这是假的,对不对?这是你骗我的,你想让我崩溃的手段,对不对?对不对!这是——”

  “你可以自己去验证这个答案,很简单的,不是吗?”安瑟轻描淡写地回应。

  明芙萝愣了几秒,随后像个刚康复的残疾人一样,狼狈慌乱地逃出了办公室。

  “她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希塔娜满脸不解地捡起卷轴的碎片,风之首将信息串联,拼凑全貌,“厄利恩·泽格,死于……”

  “嗯……嗯?!这什么啊!”

  在希塔娜同样见了鬼的惊叫声中,安瑟半垂着眼眸,凝视着办公室的门口,似乎在凝视明芙萝那踉跄的背影。

  他在刚才,其实有那么一瞬考虑过,不把这真相告诉给明芙萝,不完成这场驯教的,最后一环。

  因为明芙萝刚才的表现好像已经够了,已经……不用再做到将其彻底摧毁了。

  但果然……不可以。

  年轻的海德拉在心中如此呢喃。

  简直就像是你在告诉我,告诉我——看啊,这个姑娘她已经这么对你言听计从,她已经这么在乎你,在乎到连本被她放在第一位的东西都能舍弃了,你何必还要继续摧毁下去呢?这样不就已经够了吗?

  呵……呵呵呵……

  如果是你想告诉我这已经够了,那么就绝对……还不够。

  明芙萝,亲爱的明芙萝,真是抱歉。

  你不愿意牺牲我,但我已经可以做到牺牲你。

  更何况……我还是给你留了机会的。

  安瑟闭上眼,轻声呢喃道:

  “这是一场,公平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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