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_惊弦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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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江则潋手中茶杯微微一震,裂痕顿生。她推窗而望,只见黑气冲天,无数积压的怨魂嘶叫着挣扎而起,一瞬间布满天空。

  方才有人叫走了傅承钰,说是之前一个被逐弟子下界作乱,要找几个厉害弟子捉拿她。江则潋本也没太放心上,直到此刻见此情景,她才意识到不妙。

  朱颜呵……究竟是杀了多少凡人?!想入魔道不成!

  朱颜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只要狠下心,什么都干得出来。她看样子是已经修了魔道,说不准功力几何,会不会伤害到那些弟子……江则潋忧心地皱了一下眉,打算下去看看。

  江则潋甫一下界,便被一股巨大气流冲了个趔趄。她惊诧之下拨开重重黑雾,便见得一个影绰人形如风化成,来去速度惊人,动作迅猛狠辣,所过之处必有血溅,竟是不管不顾与人决一死战的架势。

  那些弟子身上负伤而不曾懈怠,各个祭出看家本领,使尽浑身解数,却也无法对她造成致命打击。江则潋正欲出手,忽听得傅承钰微微嘶哑却又响亮的声音:“诸位请来我身后助我一臂之力,我有办法!”

  众弟子一听有方法,来不及细想,纷纷跃到他身后,掌中流光四转,没入傅承钰体内。傅承钰身上清光暴涨,只见他收了长弓,脸色严肃深沉,长臂一舒,作出托举姿势,竟平地起雷,大地龟裂,从深处疯狂长出粗大的半透明的藤蔓,在雷鸣中摇摆着冲向黑风般的朱颜。声声洪雷仿佛炸响在脑子里,疼得朱颜几欲拧断自己的脑袋,她吼叫着,身形遽涨扑向傅承钰,却被迎面而来的藤蔓网了个结实。

  江则潋抿紧了唇不说话,她死死盯着傅承钰,像是要把他看出个窟窿来。自己绝对没有教过他这样的阵法,甚至是……自己从未见过这个阵法!藏书阁他能看的那些书她都看过,上面绝无记载。他是从哪里学会的!

  朱颜挣扎不止,眼见着不得不束手就擒,心中愤然,黑风之中一双模糊的眼忽然望向江则潋的方向,霎时其中一点红色亮如朱砂。弟子们大喜,一时间各色物事直奔其而去,却在藤蔓处停滞不前。

  是的,停滞。没有继续往前,也没有掉落,仿佛时间静止,所有东西都不再动,连周围乱飘的叶子也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弟子们面面相觑。

  江则潋猛地反应过来,抽出长弓,只是箭正要离弦的一刹那,黑风中那点鲜红骤然爆裂,狂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四方,江则潋只觉胸口一疼,在风中勉强站住,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歇了。黑雾褪去,天空重新放晴,弟子们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望着一堆废墟愣神。

  朱颜不见了。

  “她,她人呢?”薛袖失声,转向傅承钰,“她破了你的阵法?”

  傅承钰不语,只是轻轻摇头。

  “她自毁了内丹。”

  众人愕然抬头,看见了云层之上脸色阴沉的江则潋。

  “师父?”傅承钰喃喃,脸色却陡然一变。

  江则潋说:“我还未来得及出手,她就已经自毁了内丹。”

  妖魔修炼,全靠结丹。内丹一旦碎裂,便会魂飞魄散。

  “为什么?”有人疑惑,“自毁内丹必死无疑,她本来明明是想跟我们放手一搏的。”

  “必死无疑?”江则潋冷冷地勾唇,“如果被困在阵中无法动弹,才是必死无疑吧?内丹碎裂后三魂七魄尽数分离,虽存活几率渺茫,但只要有那么点魂魄未散,再躲在某个地方……”

  “可是那时候人的意识早已经没有了,魂魄就算能重新修炼,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这样有什么意义?”万锦良皱眉。

  “或许是……不甘心。”

  就算自己不再,也不能让他们安心么?

  气氛一时僵硬。

  “你们中一个人去跟长老们回禀一下情况,剩下的人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可疑的地方,或许曾是朱颜杀人的地方,或许是她魂魄栖身的可能处。”她眸中凉意慑人,“遇到野魂,立刻剿灭。”

  “是!”

  弟子们分头行动,很快只余了一个傅承钰站在原地。江则潋俯视着他,说:“你怎么不走?”

  傅承钰抬头望着她,嗓音艰涩:“弟子……”她发现了吧?她一定发现自己用的阵法有问题!那个阵法是元锡所授,他一时情急用了,可以骗过阅历不够的同门,可是骗不过她。

  江则潋说:“你想说什么?”

  她不问自己,傅承钰又不敢主动挑明,良久才道:“师父为何下来了?”

  “朱颜有入魔之兆,一时担心你,就下来了。”

  傅承钰心里一紧,垂下了眼。

  江则潋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一时间又失望又气闷。为什么不肯说却要瞒着她,是不相信她吗?这么多年,她看着他长大,难道对他不好吗?何以至此!她闭了闭眼冷静了下,再睁眼时却忽然胸口一窒,万物虚化,天旋地转。

  傅承钰敏锐地觉察到风声不对,再抬头时就见江则潋直直从云端坠落,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飞身扑去,险险接住她。坠落的力道太狠,他抱着她砸在硬邦邦的混着碎石的地上,痛得有些懵。

  江则潋紧闭着眼伏在他胸口,呼吸清浅,像是陷入沉眠。傅承钰挣扎而起,痛嘶一声,又急忙去探查江则潋的情况。他去摸她的脉,毫无异常,但任凭他如何呼唤,她就是不醒。傅承钰心慌意乱,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不能在这儿耗下去,可是难道要自己这么抱着她回到白璧峰?

  只觉怀中的她万分烫手,烫得他脸热。

  他强定心神,终于想起来可以瞬移,虽然耗精力,但总比……那什么好。

  把江则潋匆匆往她床上一放,为她除了鞋履盖了被子,傅承钰又陷入了尴尬中……要不要去找人呢?到时候怎么解释呢?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晕了呢,而且也查不出什么不对……他愈想愈无力,望着江则潋平静的睡颜发愣。

  他突然跳起来,直奔藏书阁而去。他隐约想起来一些事,要找书查证一下。

  翻了好几本,傅承钰终于有所发现:“境界升华之表现,因人而异。或终日狂躁,或昏睡不醒,或混沌蒙昧等,然皆不出三日,三日后功力大涨,一切如旧,于其间全无记忆。中不宜受惊,不者于人于己皆有大害。”是了,这就是为什么仙人修炼喜欢闭关,对于升境之日,都是有预感的,但并不准确,所以未防万一,都是早早闭关,等境界一升,再出来不迟。

  只是傅承钰记得江则潋上一次升境应是在她收徒前些年,怎么功力涨这么快,而且毫不自知?但疑惑归疑惑,他好歹是放心了。

  出了藏书楼,他将白璧峰周围结界又细细加固了一遍,并且打算这两天就在白璧峰待着拦人,以免惊动了江则潋。至于元锡那里,他去给个信告假也无妨。

  果然不久就有人来,说是长老们听说了朱颜一事,还要向江则潋问些细节。傅承钰以江则潋忽然闭关为由回复了对方,心里有些发虚。

  虚的是不知那些同门有没有向长老们描述自己的阵法,不过想来大约不会,长老们关注的是结果,而非过程。传话仙娥惊讶了一瞬,随即道:“那我这就去回禀长老。对了,长老还说,接下来收拾残局的事自会安排人做,您不必多管了。”

  正中下怀。

  送走了仙娥,傅承钰抬头一看,方觉已是黄昏,泼金似的苍穹,瑰丽无双。他慢慢往回走,回东院打了清水洗去一身风尘,换了清爽衣服才又进了江则潋的院子。十几尾锦鲤于池中嬉戏,时而翻腾出一点水花,激起粼粼的浪。傅承钰轻轻推开门,又轻轻关上,无声地走到江则潋床边,低头凝望着她。

  胸口又热了起来,仿佛她还伏于其上。傅承钰屏住呼吸,犹豫地伸出手,最终在她脸侧停住。

  “傅承钰。”她轻喃。

  他如遭雷击,倏地收回手,一张脸雪白如纸。

  “你不信我么?”

  他颤抖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字:“我……”

  “你从哪学的?”

  傅承钰面如槁色,想她终于还是发现了。而自己是答应过元锡的……何况自己背着师父向外人学习,本就是……

  “弟子有错……”

  江则潋却不再说话,依旧呼吸平和,眼皮下的眼珠也不曾转动一分。傅承钰按捺住狂跳的心等了半天,才发觉她还在睡觉,方才似乎不过是梦呓。

  然而他是不敢再待下去了。

  夜半时分,江则潋睁开了雾蒙蒙的双眼。她面无表情,黑中带紫的瞳内一片空洞,下了床慢慢地走着,推门出去,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冷啊,真冷啊。

  她无知无识地走着,踩在地上,连小石头划破足袜伤了脚底也不自知。

  她想要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周围有炭盆烧着,还有父母的温暖怀抱。她走啊走,也不知是走到了什么地方,忽然感到了一丝热气,困意袭来,她一头扎了进去。

  傅承钰穿着中衣,外面披一件袍子,看着突然投怀送抱的江则潋一时茫然。他今夜浅眠,耳力又好,听得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禁不住起来看一看。一出院门就看见江则潋跟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着,头发凌乱,衣角被勾了好几个口子。她脚步晃荡虚浮,一看就知未醒。

  还会梦游?!

  傅承钰急急过去,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见她眼睛一闭倒向了自己。

  傅承钰抿了抿唇,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取下自己的袍子给她裹上,将她打横抱起。她颤了一下,往他怀里蜷了蜷,模糊道:“冷。”

  冷还敢梦游!傅承钰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加快了脚步往她自己院子里走。等到傅承钰将她放到床上,无意间触碰到她冰凉的双足,突然就紧张起来。他一抬手,室内火烛亮起,才发现她右足有伤。顾不得什么,他解下她沾血的足袜,用法术治愈好伤口,然后解了另一只足袜,将她整个人都裹进被子里。她嫌冷,他就催了法术在屋里生了火。

  这样子的她,全无平日威风,像是一只待宰羔羊。

  她现在是醒不过来的。

  傅承钰内心有东西在蠢蠢欲动。被子底下,他还握着她的手。最多三天,她就会清醒过来,并且对期间发生了什么都不会记得。

  他这样卑微、阴暗的心理……这样一次……

  他俯下身去,蜻蜓点水般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傅承钰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你,你慌不慌?”

  “慌?我为何要慌?他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有方法管教他!”

  “管教?呵呵,你以为,管教能管得了人心吗?”

  “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自己懂得人心吗?你不懂师父的心,不懂钟离冶的心,难道就懂傅承钰的心吗?师父厌你,钟离冶弃你,谁知道将来徒弟会不会背叛你!”

  “你在胡说什么?”

  “世间最爱你的双亲皆已离去,你就是个不讨喜的性子,还有谁会喜欢你!”

  “师姐……师姐喜欢我,对我很好……”

  “哼,从前谁对你不好过!到头呢!”

  江则潋如坠冰窟。和她对话的声音不复存在,她张皇四望,唯见漆黑夜空犹如巨兽的口,黑暗无边,等着吞噬谁。冰川无际,寒意从脚底漫起,让她抖了一抖。

  冷啊,真冷啊。

  忽见前头一个熟悉人影,她兴奋叫道:“师父!”

  岩赫回头,笑意温柔,朝她招手:“小潋潋。”她过去,却见岩赫突然狰狞,恶狠狠地推她入水:“不听话!”她在水里扑腾,眼睁睁地看着岩赫走远,只觉冷意浸透肌肤。

  雪越在水边站定,叹息:“小师妹,你为什么不听劝呢?”

  “师姐救我!”她哭喊着。

  雪越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走了。

  她挣扎着,绝望中看见钟离冶路过,拼着一口气叫:“钟离冶,救我!”可是钟离冶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接着很快消失在了风雪里。

  冷啊,真冷啊,冰都像是结在骨子里的。

  倏然,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努力想去看清他,却是徒劳。她终于想起这个人应该是傅承钰,往事似近似远,她气苦道:“傅承钰,你不信我么?你从哪学的?”

  她得不到回应,终于死心。看啊,一手带大的徒弟都在背着她做事。原来她一直是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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