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_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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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心软了,额外给了这孩子一笔钱。这天因见阳光明媚,他又主动让李纯开车载自己出门,两人一起上街逛逛,顺便把应该添置的小物件提前购买回来。李纯乐坏了,特地把自己打扮的整整齐齐,要做一名很体面的小汽车夫。

  购买年货这种事情,说快可以很快,但若是落在两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身上,也能够慢如蜗牛行路。又由于他们有汽车代步,去哪里都不发愁,故而格外跑的全面。偏偏冬季天短,仿佛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天就黑了。

  冬天本来就冷,街上热闹的有限,如今天色一黑,更是迅速冷清下来。陆雪征兴致不错,带着李纯在馆子里吃了一顿晚饭。等到他们上车回家时,街上基本也就没什么行人了。

  李纯高高兴兴的发动汽车,载着年货与干爹上了路。汽车驶过这一条宽敞大街,转弯拐上了一条略为僻静的小路。陆雪征坐在副驾驶座上,很闲适的望着窗外那荒凉夜景——街上太空荡了,只在前方停了一辆汽车,车门大开着,几人站在路边,似乎是正在僵持或者争论。

  陆雪征点了点头,心里想:“月黑风高杀人夜。时间地点选的都不错。”

  李纯则是漠不关心,将汽车匀速开了过去。

  陆雪征饶有兴味的扭过头,想要从这一群人的姿态上揣摩血案发生的可能性。不过在一片笼统的黑影中,他忽然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看到了叶崇义!

  叶崇义,靠在路边一棵衰老枯树上,似乎是孤立无援的,因为其余的人影都在对他张牙舞爪。

  李纯正要在前方的路口拐弯,冷不防听到了陆雪征的声音:“停,倒车回去!”

  李纯下意识的答应一声,也不敢多问,手足并用的操纵汽车,颇为费力的把汽车向后缓缓倒去,一直退到了那一群黑暗人影的旁边。而未等汽车停稳,陆雪征已经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李纯则是按照老规矩,训练有素的关了车灯,又从座位下面摸出手枪,随时预备着下车扔给干爹。

  陆雪征走到这几人跟前,先是一眼望向了树旁黑影。

  这回看清楚了,对方可不就是叶崇义?

  叶崇义仍旧衣冠楚楚的打扮着,然而即便现在是天色漆黑,凭着陆雪征的好眼神,也能依稀看出他的瘦削来。陆雪征看他,他也看陆雪征,脸上神情呆呆的,无惊也无惧,类似梦游。

  陆雪征不理他,只问旁人:“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一人气冲冲的迎上前来:“我们干什么关你屁事啊!你又是谁?”

  陆雪征并没有对叶崇义做出任何示意,单是平淡答道:“我认识他。”

  那人大概是领头的,愤慨的面目都变了:“那你还能不知道他有什么罪过?我告诉你,他欠了我们老板好几万大洋,说还不还,还他妈的闹失踪。兄弟,谁的钱都是辛苦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他堂堂叶家四爷,耍这个无赖,有意思吗?”

  陆雪征猜也猜到了这一点,也承认叶崇义的确是该揍。不过揍也得有个分寸,若是面前这几位大汉一起上,非把他揍出内伤不可。

  陆雪征,因为拳脚厉害,所以分外不爱打架。以强凌弱没意思,如果能讲理,还是讲理的好。

  问题是叶崇义太不占理,陆雪征纵算是舌灿莲花,也越不过“欠债还钱”这四个字去。

  所以没办法,他只好是一言不发的,骤然向为首那人挥起了拳头。

  战斗的过程很短暂,仿佛也就只有三拳两脚的功夫。在陆雪征一脚踢飞为首那名汉子之后,其余人等连滚带爬,一路骂着街的跑了。

  倏忽间,路上就只剩下了陆雪征与叶崇义两个人。

  陆雪征不看他,转身直接走去查看了路边那辆空车——车上连钥匙都没有了,或许是叶家的汽车夫见势不妙,所以抛下家里这位爷独自逃生了?也或许是讨债人扣下钥匙,以防叶崇义临阵跑路?于是他走回自家汽车跟前打开车门,弯腰向内吩咐李纯道:“你送他回叶家。”

  李纯“哦”了一声,又问:“干爹,那你呢?”

  陆雪征轻描淡写的答道:“我走回去,反正也没有几步路。”

  说完这话他直起腰,迈步径直走向前方。然而刚迈出了没有两三步,他忽然听到叶崇义在后方发出了颤巍巍的嘶哑声音:“雪哥,我把吗啡戒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忽然感到十分心疼——疯子!天真的、恶毒的、愚蠢的、阴险的疯子!

  然而,他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叶崇义那病态的声音单调而虚弱的坚持着:“我在德国医院住了很久,我把吗啡戒了……”

  陆雪征沿着空旷黑暗的大街越走越远,心中做出了无声的回答:“好孩子,戒掉就对了。年纪轻轻的,好好活着吧。”

  第45章年关

  李纯顶着一身雪花回到金公馆。陆雪征还没有睡,正坐在客厅里读晚报,这时就问道:“把他送到家门口了?”

  李纯点头答道:“送到了,我眼看着叶先生走进大门的。”

  然后他一边支使仆人出门,去将汽车内的零碎年货搬运下来,一边又对陆雪征说道:“干爹,叶先生现在好瘦啊。手腕伸出来,细的好像芦柴棒一样。他还向我要了一张娃娃抱鲤鱼的年画,我给他了。”

  陆雪征听到叶崇义瘦成了芦柴棒,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大凡一个人戒掉了嗜好,身心恢复健康,按理就该胖壮起来。为何叶崇义与众不同,反而虚弱成了痨病鬼的模样?

  他极力的将叶崇义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可是忍不住,最后又问了一句:“他这一路上,有没有疯言疯语?”

  李纯立刻摇了头:“没有,叶先生几乎没说话,就单是在车里到处的摸,怪吓人的。”

  陆雪征每次和叶崇义相遇,末了总会落得身心俱疲,这回也不例外。强定心神的站起身,他为了立刻忘怀这人,便开始唤猫。

  小灰猫只要在他面前一撒娇,他就可以把一切烦恼都抛到身后去了。

  在陆雪征逗猫之时,叶崇义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数九寒天的,他为了图漂亮,故意往单薄里穿,就时常要患伤风感冒。将那张年画抱在胸前,他哆哆嗦嗦的打了两个喷嚏,又抬手揉了揉鼻子,眼泪都流出来了。

  将年画珍重放到床上,他手忙脚乱的脱了外面大衣裳,而后找来胶水,将年画粘贴在了床头墙壁上。他这房间富丽堂皇,一色的西式装饰,如今骤然在白墙上贴起一副花红柳绿的中国年画,看起来就十分的不调和。但叶崇义是不需要调和的,他本人就是一个彻底失调的存在。

  盯着年画看了一分多钟,他心满意足的坐在了床上——这是从陆雪征的汽车上拿下来的年画,它本来属于陆雪征,但是现在要来陪伴自己了。

  再一次的宽衣解带,他衬衫长裤尽数扔到地上,而后精疲力尽的钻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裹着一件西装上衣,是当初他用一件绒里子短风衣和陆雪征换过来的。他拉拉扯扯的把那件西装贴肉盖在了身上,又下意识的轻轻嗅那领口上残留的气息。

  他是有些痴气的,而且任性之极。同样的事情,别人看得开,那就不算事情;他看不开,事情则成了天那么大,乌云盖顶的笼罩着他,而他自己也毫无解脱的意愿。此刻他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疯狂——他没有迁怒殴打任何旁人,只是躲在房里自娱自乐,这没碍着谁。

  正是要睡不睡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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