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西域无战事 上
敌人投入了新的部队，战况陡然激烈起来。
钱程靠在城头的矮墙上，暂且躲躲高处的寒风。视野中，能看到城里的数根烟柱。
老赵和几个年轻士兵坐在一边。那些人正围着他，听他吹牛。殷琼待在另一边，整理着施法用的符咒。
一道烟柱减弱下来，渐渐消散。
那一处是刚才敌人的轰击留下的。他们原本的投石武器大多损坏殆尽，但如今又在城外又加筑了不少，没日没夜地向城里射击。
城里的木轨已经改变了位置，让大鼎从新的方向还击。敌人的攻城器械大多不便移动，城头测好了方位和距离，就可以轰击他们。
从单人用的弩到巨大的鼎，都少不了测距的步骤。这也算是一项基本功了。
还有一处烟柱，是一座临时搭起的特制炉灶。
炉膛下，埋着通往好几个方向的陶制管道，一直延伸到城墙下。管道上还设置了阀门与巨大的风箱。需要的时候，这套系统随时可以把炉膛中烧出的毒烟，一路导向地道。也可以随时停止，甚至将烟雾直接吹出去，控制起来十分便捷。
敌人挖掘了好几条地道，但始终无法正常使用。现在还能看到墨家的弟子站在一个小车旁，向一名军吏吩咐着。
“他们准备从旁边斜挖条地道，把原来敌人挖的那条堵住。”钱程向一旁的殷琼解释道。
“我是不太懂……”她嘀咕了一句：“不过敌人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那个挖地道的盾车是他们自己捣鼓出来的，其他东西都是墨子时代就有了。”钱程回头看了看，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她当初为何这么有信心了。”
城下依旧倒伏着满地的尸体。
这几天，攻城的队伍里除了普通敌人，还出现了些新面孔。钱程不止一次看见半兽人的身影，甚至见到几个尖耳朵的家伙向城头放箭。那些装备最精良的敌人，也出现在战场上。
更远处，敌人新挖掘的壕沟旁，立着几根长杆，上面插着几颗头颅。
那是驻守在另一座城池里的长史和其他几名官吏。
敌人之前指望着这能让守军恐惧。只是守军一切如常，毫无其他反应，更没人提出谈判之类的要求。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敌人也不知所措，只得一直放在那里。
这时，远处又有人摇动旗帜。
“钱司马。”旁边，旗手探过头，对他说：“喊你去开会呢。”
钱程只好起身，交待了两句，走下城墙。
到地方之后，都护告诉军官们，说昨天夜里又收到了朝廷发来的通讯。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完全得不到外界的消息。偶尔运气好，才能在夜深人静时收到一条。每次有消息来，都护都会连夜查看，然后按规定，郑重其事地告诉大家。
消息的内容，他不说大家其实也知道。无非就是要求守军继续抵抗，同时给出日渐提高的奖励许诺。这次也并不例外，一样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话。
当然，形式还是要走的。
都护专门又强调了一遍，众人煞有介事地完成了简单的礼仪，又让主簿草拟文书，发送回去。
回复的内容也和往常一模一样。不过，朝廷那边能不能接到，就不好说了。都护府这里晶石储备有限，按规定，也不会把它们浪费在不断发送这种没营养的通讯上。
“上头有空操这个闲心，比如把精力用在组织援军上。”会议结束，大家走出门，有人便抱怨道。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都护府成立至今，不是没吃过亏，被围困也早就是家常便饭了。都护以下的长吏，军队尽覆、身死沙场者时有出现，甚至全府团灭的情况都有发生过。
西域士卒的战斗力只能算一般，军纪和训练也就那回事。尽管如此，这里还从没有过城池投降的先例。
“与其盯着我们这些偏远地方的小官，朝廷还是好好管管，让那些列侯大将们别投降吧。”有人揶揄道。
“哎哎，别乱说啊！”主簿急忙制止。
众人大摇其头，各自散去了。
这一仗，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很多人也根本不顾这么多了。
之后几天，钱程还是像原本一样，守着自己这道墙。
都护的传令兵来找他时，敌人攻城正急，一群装备不错的巴里希战士正在大群弓手掩护下努力攀爬城墙。
钱程指挥士兵把一大锅煮热了的粪便浇了下去。
巴里希人沐浴在熟悉的气味中，仿佛回到了家乡的城镇，被烫得惨叫连连。
钱程恶意地笑着，直到传令兵焦急地催促，才回过神来。目的地并不远。钱程很快来到一座土台后，随即发觉了不对。
他敛起笑容，皱着眉头挤进人群。
几名军官围在那里。都护躺在地上，脖子下方插着一支箭。
他看见钱程，嘴唇动了几下。一名亲兵急忙凑过去，都护却不再说话，只是努力从旁边散落的箭囊中，随手抓了下，递了过去。
钱程伸手接过三支染血的箭，走到旁边，向城垛外迅速瞥了一眼。
城下支起的木质挡板后，一群敌人正欢呼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掏出腰包，取出一把金银币，递给一个耳朵略尖的弓手。
钱程抿了抿嘴，从背后取下那张精灵长弓，搭上了箭。
趁敌人暂时停歇，他猛地从城垛后闪出，咬着牙将弓拉满，撒手射出第一箭。
箭矢直接穿透了木板边缘，巨大的力量让木材崩碎了一块，连同箭杆一起打着转飞了出去。
他的目标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刚回过头，第二支箭已经沿着先前的轨迹，从挡板崩开的豁口处飞入。
箭簇扎进那人头颅中，他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尽，便一头栽倒。
钱币洒落一地，军官与其他弓手们仓皇逃开。
钱程长长喘了口气，转身走回，将剩下的那支箭塞进都护手里。
都护轻轻点了点头。亲兵们抬着他离开。
军官们沉默地返回了位置。
当天晚上，钱程看到王都护的旗帜降了下来，杨校尉的旗帜随即升起。
十多天后，城里又收到了一次通讯。
通讯的内容依旧差不多。杨校尉召集众人，也专门把坚持到底的要求，又特意重复了一遍。
这次，没人再开玩笑了。
又过了几天，钱程巡夜时，发现敌人营地中出现了骚动。
他们的军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随营人员居住的地方，看起来十分混乱。从城头，能看到有人在乱跑，还有人到处放火。
守军缒城出击了一次，但效果并不太好。敌人看起来已经有了防备。
“敌人的粮食不够了，只能先抢随军人员的了。”钱程对赶来查看的杨校尉说：“这是次有计划的行动。”
第二天，敌人更加疯狂地进攻。
攻城的队伍比以往更杂乱。最前方，多了不少衣着简陋的人。甚至有些娼/妓打扮的女人，都混在了人群里。
城头发出了信号。
墙角，几处小门缓缓打开。士兵们移开了堵在那里的刀车，清出前进的道路。
之前，敌人试图挖开墙角，填入晶石，炸毁城墙。城里的人便从同一位置向外挖，直接把墙掏穿，然后向外喷火。
敌人竭尽全力也无法使用通道，只能任由守军控制这里。
战鼓响起，几队死士从小门逆着攻城的队伍杀了出去。
前方的敌人一触即溃。当头的几人倒下后，其他人大声尖叫、四处乱窜。后面督战的士兵奋力驱赶，但守军进攻的速度比预料的还快。
他们甚至直接无视了周围逃亡的人，穿过人群，径直冲进了后方抬着器械准备攻城的队伍。
敌人疯狂地砍杀逃亡者，试图稳定阵线。然而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迎战，便成了刀下鬼。挫败很快变成了大溃退。
守军追到弩车射程外，才焚烧了敌人丢下的器械，返回城中。
“真蠢。”钱程听到一个墨家弟子不屑地评论道。
钱程本人却没有休息的机会。他抓紧时间组织了一支队伍。
这些士兵们带着强弓和大黄弩，他们与城上的弩车、甚至城里的大鼎都约定了联络方式。发现那些异族射手，就集中力量，必欲除之而后快。
几天后，他们找到的最后一个疑似尖耳朵，也和藏身的土垒一起，被密集的巨矢炸成了碎片。
此后，就没见这些家伙再露头了。
只是守城的压力并没有减轻。
又过了半个月，敌人终于取得了突破。
晶石爆炸声中，一段城墙不堪重负，外层整个崩落下来。墙身主体似乎猛地向下坐了一截。
敌人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迅速聚集，手脚并用地攀爬着陡峭的土坡。
钱程看见了两个教会骑士团的旗帜，还有各种各样他完全认不出来的队伍。
城里鼓角齐鸣，所有能动的人都被组织起来。杨校尉亲自带着士兵前去堵截。
他们一边与敌人激战，一边用事先备好的木石部件，临时修补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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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程靠在城头的矮墙上，暂且躲躲高处的寒风。视野中，能看到城里的数根烟柱。
老赵和几个年轻士兵坐在一边。那些人正围着他，听他吹牛。殷琼待在另一边，整理着施法用的符咒。
一道烟柱减弱下来，渐渐消散。
那一处是刚才敌人的轰击留下的。他们原本的投石武器大多损坏殆尽，但如今又在城外又加筑了不少，没日没夜地向城里射击。
城里的木轨已经改变了位置，让大鼎从新的方向还击。敌人的攻城器械大多不便移动，城头测好了方位和距离，就可以轰击他们。
从单人用的弩到巨大的鼎，都少不了测距的步骤。这也算是一项基本功了。
还有一处烟柱，是一座临时搭起的特制炉灶。
炉膛下，埋着通往好几个方向的陶制管道，一直延伸到城墙下。管道上还设置了阀门与巨大的风箱。需要的时候，这套系统随时可以把炉膛中烧出的毒烟，一路导向地道。也可以随时停止，甚至将烟雾直接吹出去，控制起来十分便捷。
敌人挖掘了好几条地道，但始终无法正常使用。现在还能看到墨家的弟子站在一个小车旁，向一名军吏吩咐着。
“他们准备从旁边斜挖条地道，把原来敌人挖的那条堵住。”钱程向一旁的殷琼解释道。
“我是不太懂……”她嘀咕了一句：“不过敌人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那个挖地道的盾车是他们自己捣鼓出来的，其他东西都是墨子时代就有了。”钱程回头看了看，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她当初为何这么有信心了。”
城下依旧倒伏着满地的尸体。
这几天，攻城的队伍里除了普通敌人，还出现了些新面孔。钱程不止一次看见半兽人的身影，甚至见到几个尖耳朵的家伙向城头放箭。那些装备最精良的敌人，也出现在战场上。
更远处，敌人新挖掘的壕沟旁，立着几根长杆，上面插着几颗头颅。
那是驻守在另一座城池里的长史和其他几名官吏。
敌人之前指望着这能让守军恐惧。只是守军一切如常，毫无其他反应，更没人提出谈判之类的要求。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敌人也不知所措，只得一直放在那里。
这时，远处又有人摇动旗帜。
“钱司马。”旁边，旗手探过头，对他说：“喊你去开会呢。”
钱程只好起身，交待了两句，走下城墙。
到地方之后，都护告诉军官们，说昨天夜里又收到了朝廷发来的通讯。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完全得不到外界的消息。偶尔运气好，才能在夜深人静时收到一条。每次有消息来，都护都会连夜查看，然后按规定，郑重其事地告诉大家。
消息的内容，他不说大家其实也知道。无非就是要求守军继续抵抗，同时给出日渐提高的奖励许诺。这次也并不例外，一样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话。
当然，形式还是要走的。
都护专门又强调了一遍，众人煞有介事地完成了简单的礼仪，又让主簿草拟文书，发送回去。
回复的内容也和往常一模一样。不过，朝廷那边能不能接到，就不好说了。都护府这里晶石储备有限，按规定，也不会把它们浪费在不断发送这种没营养的通讯上。
“上头有空操这个闲心，比如把精力用在组织援军上。”会议结束，大家走出门，有人便抱怨道。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都护府成立至今，不是没吃过亏，被围困也早就是家常便饭了。都护以下的长吏，军队尽覆、身死沙场者时有出现，甚至全府团灭的情况都有发生过。
西域士卒的战斗力只能算一般，军纪和训练也就那回事。尽管如此，这里还从没有过城池投降的先例。
“与其盯着我们这些偏远地方的小官，朝廷还是好好管管，让那些列侯大将们别投降吧。”有人揶揄道。
“哎哎，别乱说啊！”主簿急忙制止。
众人大摇其头，各自散去了。
这一仗，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很多人也根本不顾这么多了。
之后几天，钱程还是像原本一样，守着自己这道墙。
都护的传令兵来找他时，敌人攻城正急，一群装备不错的巴里希战士正在大群弓手掩护下努力攀爬城墙。
钱程指挥士兵把一大锅煮热了的粪便浇了下去。
巴里希人沐浴在熟悉的气味中，仿佛回到了家乡的城镇，被烫得惨叫连连。
钱程恶意地笑着，直到传令兵焦急地催促，才回过神来。目的地并不远。钱程很快来到一座土台后，随即发觉了不对。
他敛起笑容，皱着眉头挤进人群。
几名军官围在那里。都护躺在地上，脖子下方插着一支箭。
他看见钱程，嘴唇动了几下。一名亲兵急忙凑过去，都护却不再说话，只是努力从旁边散落的箭囊中，随手抓了下，递了过去。
钱程伸手接过三支染血的箭，走到旁边，向城垛外迅速瞥了一眼。
城下支起的木质挡板后，一群敌人正欢呼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掏出腰包，取出一把金银币，递给一个耳朵略尖的弓手。
钱程抿了抿嘴，从背后取下那张精灵长弓，搭上了箭。
趁敌人暂时停歇，他猛地从城垛后闪出，咬着牙将弓拉满，撒手射出第一箭。
箭矢直接穿透了木板边缘，巨大的力量让木材崩碎了一块，连同箭杆一起打着转飞了出去。
他的目标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刚回过头，第二支箭已经沿着先前的轨迹，从挡板崩开的豁口处飞入。
箭簇扎进那人头颅中，他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尽，便一头栽倒。
钱币洒落一地，军官与其他弓手们仓皇逃开。
钱程长长喘了口气，转身走回，将剩下的那支箭塞进都护手里。
都护轻轻点了点头。亲兵们抬着他离开。
军官们沉默地返回了位置。
当天晚上，钱程看到王都护的旗帜降了下来，杨校尉的旗帜随即升起。
十多天后，城里又收到了一次通讯。
通讯的内容依旧差不多。杨校尉召集众人，也专门把坚持到底的要求，又特意重复了一遍。
这次，没人再开玩笑了。
又过了几天，钱程巡夜时，发现敌人营地中出现了骚动。
他们的军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随营人员居住的地方，看起来十分混乱。从城头，能看到有人在乱跑，还有人到处放火。
守军缒城出击了一次，但效果并不太好。敌人看起来已经有了防备。
“敌人的粮食不够了，只能先抢随军人员的了。”钱程对赶来查看的杨校尉说：“这是次有计划的行动。”
第二天，敌人更加疯狂地进攻。
攻城的队伍比以往更杂乱。最前方，多了不少衣着简陋的人。甚至有些娼/妓打扮的女人，都混在了人群里。
城头发出了信号。
墙角，几处小门缓缓打开。士兵们移开了堵在那里的刀车，清出前进的道路。
之前，敌人试图挖开墙角，填入晶石，炸毁城墙。城里的人便从同一位置向外挖，直接把墙掏穿，然后向外喷火。
敌人竭尽全力也无法使用通道，只能任由守军控制这里。
战鼓响起，几队死士从小门逆着攻城的队伍杀了出去。
前方的敌人一触即溃。当头的几人倒下后，其他人大声尖叫、四处乱窜。后面督战的士兵奋力驱赶，但守军进攻的速度比预料的还快。
他们甚至直接无视了周围逃亡的人，穿过人群，径直冲进了后方抬着器械准备攻城的队伍。
敌人疯狂地砍杀逃亡者，试图稳定阵线。然而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迎战，便成了刀下鬼。挫败很快变成了大溃退。
守军追到弩车射程外，才焚烧了敌人丢下的器械，返回城中。
“真蠢。”钱程听到一个墨家弟子不屑地评论道。
钱程本人却没有休息的机会。他抓紧时间组织了一支队伍。
这些士兵们带着强弓和大黄弩，他们与城上的弩车、甚至城里的大鼎都约定了联络方式。发现那些异族射手，就集中力量，必欲除之而后快。
几天后，他们找到的最后一个疑似尖耳朵，也和藏身的土垒一起，被密集的巨矢炸成了碎片。
此后，就没见这些家伙再露头了。
只是守城的压力并没有减轻。
又过了半个月，敌人终于取得了突破。
晶石爆炸声中，一段城墙不堪重负，外层整个崩落下来。墙身主体似乎猛地向下坐了一截。
敌人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迅速聚集，手脚并用地攀爬着陡峭的土坡。
钱程看见了两个教会骑士团的旗帜，还有各种各样他完全认不出来的队伍。
城里鼓角齐鸣，所有能动的人都被组织起来。杨校尉亲自带着士兵前去堵截。
他们一边与敌人激战，一边用事先备好的木石部件，临时修补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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