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打脊_贞观长安小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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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打脊

  姜白芷的话,令庶民咬牙切齿,故白直施拶刑的场面虽惨烈,却只换得一片喝采。

  姜白芷虽有官身,日常还是会在姜氏药行为坐堂医,医术不敢说绝顶,至少能胜过多数医工,且为人心善,开药尽量用便宜的药材。

  最后这一点,尤其让与他接触过的人钦佩。

  医其实不大挣钱,药才挣钱。

  有事没事,让你喝莱菔汤能补好的病,非得买他家参须,钱不就滚滚而来了么?

  姜白芷用药,却尽量斟选价格低廉的,哪怕因此病患要多服两剂。

  要知道,很多穷人,小病靠忍,大病靠等。

  等什么?

  自然是等黑白无常来助解脱了。

  所以姜白芷在庶民心中的地位,搞不好比范铮高多了。

  谁不想多交好这样的仁医?

  拶了几遍,灰衣婆娘晕了过去。

  范铮张嘴,想让白直泼水将人浇醒吧,好家伙,怀贞坊的庶民推着鸡公车,拉着几盆水,赔笑着送给白直。

  大约是这些庶民发现前头冤枉了官人,心头过意不去吧。

  两盆冒着烟雾的水,冷热各异。

  热的是能拔毛的滚水,冷的是可镇寒瓜的井水。

  还有一小盆,看着淡黄的颜色,远远飘散着骚味,瞬间就让人明白是啥玩意了。

  那个年近而立的丑汉子,一脸骄傲:“官人尽管放心用,这是原产的童子尿,包真!”

  范铮翻着白眼。

  偌大年纪了,你是童子你很骄傲吗?

  白直也不是啥善人,一盆超龄童子尿直接浇到灰衣婆娘面上,不知是水激醒了人,还是尿臭醒了人。

  灰衣婆娘醒了又晕,反复三次,终于嘶哑着招供。

  娃儿,是她在西市里,趁着人潮汹涌下手,夺来就跑的。

  武柏直大怒:“此等恶行,就当杖毙!”

  莘可代冷冷地出声:“交代出迷药来源,可得速死。”

  范铮颔首。

  两位司法参军虽大致伯仲之间,莘可代却更细腻一些。

  灰衣婆娘招供之后,莘可代分了一半人手,直入西市,将出售迷药的慈悲药行查抄,从掌柜、坐堂医到伙计都押回衙门受审,并张露布宣告今日事宜。

  打着慈悲名号的,却多不慈悲。

  “我家娃儿……”

  几个嗓子喊哑、眸带绝望的男女,转身向光德坊跑去。

  范铮意兴阑珊地扫了眼越来越多的庶民,开口道:“打脊。”

  打脊就是打背部,是唐朝的语言风格。

  至于扒袴褶打屁股,真没必要,那是对死不了的人犯所行羞辱。

  落到范铮手中的拐子,真没活命的奢望。

  白直的刑杖是真讲究功夫,抡起来似乎没什么风声,可第一杖范铮就听到隐约的骨裂声。

  “有一套。”

  范铮不至于吝惜夸奖。

  武柏直眉眼间透着一丝得意:“干这行的,没点本事哪行啊!这叫阴阳手,阴阳生死,俱存一手。”

  白直虽为吏,却也是法曹的一员嘛。

  这一边在惨叫,街角的娃儿们却在击掌唱歌谣:“打麦,麦打,三三三,拐子今日定要亡。”

  这种游戏,名称就叫打麦。

  三三三,是因为要连续三拍。

  ——

  杖毙拐子,弃尸于西市口,深有乏意的别驾转回衙门了。

  头门外,数名男女伏地,眼中却满含希望。

  “这是咋地?”

  范铮自不能视而不见。

  你要相信,范铮能一次无视庶民,落到六曹参军处就敢十次无视庶民,落到流外官与吏就敢百次无视。

  上梁不正下梁歪,到时候你有何颜面教训僚属?

  “官人呐!我们娃儿被解救,特来谢雍州衙门!”

  姜白芷从头门出来,眉眼略带恼意:“跟你们说了,要等娃儿醒来,由他确认父母,不是由你们说了算,懂?”

  一名魁梧汉子走出来,叉手见礼:“小人同蹄念恩,忝为群贤坊正,可为他一家佐证。”

  范铮微微意外:“同蹄,关中羌姓?你们的急切,本官感同身受,但官府有自己的流程,不能由着你们性子来。”

  “待娃儿自己醒来,自认了阿耶娘,在民曹簿子上摁手印,方可带回家。”

  “在此之前,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

  雍州官吏心头一暖。

  坚持原则,本是官吏的本职,奈何有太多屁都不懂的上官,仗着职司强压僚属违背本心而为。

  事发后上官拍屁股走人,该僚属就莫名其妙背上一口黑锅。

  像范铮这样为僚属抵挡压力的上官,越来越少了。

  “若是孤要雍州现在将娃儿交还呢?”

  轺车滚滚,李治似笑非笑地盯住范铮。

  “臣范铮参见殿下。臣在雍州一时,雍州就得按规矩行事,殿下欲干涉亦可,臣挂印离去便是。”

  范铮不惯李治这臭毛病。

  就连皇帝都不能为所欲为,你个太子就想一手遮天了?

  李治大笑下轺车:“雍州别驾,果然是强项令!大唐幸甚!”

  范铮不知道这是李治的心声,还是在挽尊,只是单纯地觉得,李泰的城府与他相比,真的浅薄了。

  “博士,娃儿醒了!哭着找耶娘哩!”

  一名医学生欢呼着冲了出来。

  泪眼婆娑的娃儿才出了头门,骤然见这许多人,有点畏缩了。

  “二郎,我的二郎。”那一家的婆娘眼中带泪光,声音刻意压低了。“家中的甑糕熟了,再不回去,大郎这瓜皮要吃光了。”

  娃儿立刻扑向婆娘怀中,口中嚷道:“光儿不依!光儿要吃!”

  司法史早就持了簿子,念了一遍所载事由,诸人无疑义,争先恐后摁手印,连群贤坊正同蹄念恩与光儿都不例外。

  李治目睹这一家离去,在太子左清道率副率尉迟宝琳、太子通事舍人程处侠的拱卫下,随范铮入衙。

  “想不到,雍州办事,竟严谨如斯。”

  李治饮了一口卜塘烹制的茶汤。

  贺钩雄身份不足与上位者接触,茶汤手艺亦不足成事,只能老老实实让到外头去了。

  范铮轻笑:“雍州要用法严苛,就必须保证不枉不纵,不能刽子手的刀落下去了,才为人发现冤屈。”

  “每一次冤案,对雍州的信用都是一次重创。”

  “殿下前头未见,抓捕拐子时,她叫嚷官府欲夺她娃儿,怀贞坊的庶民竟在臣面前尚怒目而视。”

  李治默然。

  纵然再励精图治,总有官吏行不法之事,而肆无忌惮者皆有靠山可倚,地方难免畏手畏脚,甚至出现严重的偏私。

  久而久之,威信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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