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碧箫雅声动肝肠_霜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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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碧箫雅声动肝肠

  无瑕紧紧盯住燕轻裘,走下场来。只见她发髻整齐,乌丝柔亮,面上粉白如玉,双唇红若春花,端的一个美人儿,然而脸上不露半点笑容,便是连唇边腮下也绷得紧紧的,好似戴了一副铁面具,冷冰冰不通人情。她望着燕轻裘的时候,眼中仿佛嵌了两把刀子,恨不得能直直丢了出去,扎在他身上。

  燕轻裘知她恨自己深矣,心底暗暗苦笑,却要恭维她十足,于是率先走上一步相迎,深深做了一揖,道:“仙姑别来无恙。在下之前与仙姑有些交手,讨了便宜。今日仙姑赐教,万望手下留情。只较输赢,勿论生死。”

  他如此伏低做小,无瑕却未必领情。她略一拱手,便当做了回礼,随即道:“飞花公子何故惺惺作态。当日里在沈家墓园残杀秦大侠,又伤我极重,更在红叶山庄舌战群雄,好不威风。今日有了撑腰的,怎么反而示弱?”

  燕轻裘听她讥讽,也不动气,道:“仙姑如此说,在下就真无地自容了……也罢,既然今日须得一战,仙姑便请出招。”

  无瑕傲然道:“你那搭肩膀的好大哥不也是让着毒仙子,仍照样要了她的性命。我却不愿意承你这般殷勤,只管来便是了!”

  说罢,抽出长剑,挽了一个剑花。

  燕轻裘无奈,只得拔出竹箫,说了一声“请”,便轻飘飘地点向无暇手腕。这样一招,速度极慢,又只使出了三分内力,虽说是先出手,却与让招无疑。无暇冷哼一声,也不客气,端起长剑,便向燕轻裘刺来。

  无暇之剑法与其脾性一样,都是刁钻刻薄,多险招怪招。之前她与燕轻裘一战,处于下风,然而近日却略有不同。燕轻裘的竹箫与她长剑只一相挡,便觉察其内力竟比数月前增进了不少,因他未提防,竹箫竟被逼退了几分。

  燕轻裘心头一惊,抬眼看面前的女子,见她嘴角带笑,眼神犀利,面色虽白,却隐隐透着些金色,极为诡异。他顿感不详,只怕无暇竟是用了药!

  不等他细想,无暇已变招,一个回旋转身,又是重重的一剑砍将下来。燕轻裘不敢轻忽,运气相抵,只听得“喀”地一声,竹箫虽然挡住了,虎口却震得生疼。

  燕轻裘见无暇如此架势,只怕是想要当场杀了自己,他却明白,之前慕容哀杀了刀兰花,自己这一役虽可取胜,但决不能再伤人性命,否则必然激得场上仇恨更深。

  心中一计较,燕轻裘便打定主意,即便花百分的力气,也要令无暇败时保住个囫囵身。

  只见他身法一变,突然如穿花蛱蝶一般绕着无暇转圈,手中竹箫不断点她双肩、上臂、手腕与膝弯等诸多要穴,想的是令她丢了兵器,不要见血。

  无暇虽然内力有所提升,然后身法毕竟滞后许多,燕轻裘竹箫点来,她只能不断地以长剑抵挡。数招过去,心头邪火更盛,突然矮下身来,如陀螺般就地一扫,拼着将头顶要害露出的危险也要削断燕轻裘的双腿。

  燕轻裘又怎会真的去点她的死穴?见她如此,只得虚晃一下便跃开两丈。

  无瑕得了利,紧追不放,顺势一剑斜上,直指燕轻裘小腹。

  她身为女子,这一招未免不雅,然而此刻却用得好。燕轻裘见她来势凶猛,也不硬接,待剑锋刺到,竹箫便在剑身上借力,整个人顺势转去了无瑕身后。

  他朝无瑕右臂上肩贞穴一点,后者顿感酥麻,长剑差点脱手。然而无瑕不怒反笑,猛地站定了,反而收招立在原地,在自己丹田上微微地按压了一下。

  燕轻裘见她瑕突然静默,甚为意外,却不知无瑕此刻正运气催发药性。

  原来她那日不仅败于燕轻裘之手,且败得极狼狈,日思夜想,积怨成仇。她原本就因情变出家,对男子无论好坏都恨得紧。败于女子虽也记恨,但败于男子便不可忍了。虽然燕轻裘对她始终彬彬有礼,不曾讥笑嘲弄,她却始终视为奇耻大辱,念念不忘报仇雪恨。无瑕的剑术虽然超群,但是与燕轻裘比起来却仍是略逊几分。她急于报仇,便走了偏路,竟去向“黑面毒医”柯定坤重金购买了三枚“龙血丹”。那药一旦服下,内力便陡增数倍,只需催动丹田之力化开,甚至可再提升,而事后却极为伤身,若不能控制真气,轻则走火入魔,武功尽废,重则五脏受损,吐血而亡,实在是歹毒的邪行之物。

  方才司马彻寒激将时,无瑕便已经有心出战,她吞服了三枚龙血丹,几招过后,活络开来,也探得燕轻裘身体全然恢复,于是便催发药性,以期当场结果他的性命。

  这暗地里种种,燕轻裘又怎么晓得。他隐约觉察无瑕有异,只能加倍小心。

  片刻之间,无瑕面上金色更甚,在火光下竟然有些泛赤,极为诡异。她只觉得一股热气游走全身,止不住的力道仿佛要顺着长剑自己冲杀出去,不由得心中大喜,即刻直刺向燕轻裘。

  她这一剑与平常大不相同,完全弃了刁钻的套路,竟是指着当胸的要害。燕轻裘不敢轻忽,横了竹箫要借机抵挡,然而无瑕长剑未到,他便已觉察剑锋裹挟的内力极大,竟不能硬接。

  这一闪避,又让出了许多空余,无瑕接连不断,分刺燕轻裘上中下三路,她出手既快,内劲又浑厚,可谓招招致命。燕轻裘本就无心伤她,自然节节败退。只听得周围叫好之声雷动,纷纷为无瑕助威,盼期她赢了第二场。

  无瑕占了好处,心头越加欢快,那龙血丹的效力也越加显著。她头次觉着身子如燕雀一般的轻便,那三尺青锋就好比鸡毛,论起来连一丝重量也无。只见得她杀得畅快,最后甚至飞身横削,在燕轻裘的左臂上开了一条不深不浅的血口。

  她这厢狂喜,燕轻裘却眉头紧皱,然而又不全是为受伤之故——无瑕面上颜色已经由金转赤,双目也泛红,好似疯癫一般,竟然有些狂态。此刻他对无瑕用药之事已经笃定无疑,但又不知道她到底服了什么药,更不知这药性最后会如何。

  他屏息凝神,全力躲避无瑕的攻势,几番险遭刺中,急得米酒仙只揪白胡须。眼见得无瑕一身灰袍,如猛禽扑食,燕轻裘一身白衣,若幼鸽翻飞,颓势渐渐明了。待得燕轻裘几乎退到了堂上的棺材下时,无瑕猛然大喝一声,双手握剑,便杀向他咽喉。

  此刻燕轻裘若让开,说不定便要令唐大奶奶尸身遭殃,若是不让,又难以避开无瑕的杀招。米酒仙身子一动,便要上前,冷不防却教慕容哀栏了下来,并道:“不急,且看。”

  米酒仙正要发气,却见无瑕足下一滞,突然站住了,那执剑的双手还微微发抖。燕轻裘不敢妄动,却将身体侧过,离棺材远了些。

  米酒仙细看了一眼,随即对慕容哀笑道:“小子眼神不错!”

  原来慕容哀也早已看出无瑕有些不对,只怕是到了强弩之末。

  他二人说话间,果然见无瑕身形一晃,嘴角有些鲜血溢出。她只觉得内里焦热,仿佛从丹田有团火烧出来,不由自主地砍杀起来,然而力道虽然勇猛,却渐渐地不成章法,看着便坏了。

  周围观战的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便有些个脾气暴躁的叫骂道:“燕贼,你使了什么妖术?”“你竟然当着唐家的面下毒么,真是班门弄斧!”……

  燕轻裘全当做没听见,只留意无瑕的动向。此时要躲避她的剑招,对于燕轻裘来说已非难事。无瑕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手上的力道也由强变弱,终于委顿下来,单膝触地。她却不低头,只狠狠地看着燕轻裘,口中还道:“奸贼,莫走!我……我今日便要……”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来。

  此刻周围骂声也停了,人人都看出无瑕内息不调,有走火入魔之兆。此刻燕轻裘只需上前一步将她点倒,便可取她性命,赢了这场。

  与其他人等面若死灰不同,米酒仙却嗬嗬一笑,向慕容哀道:“小子,你看我家秃燕儿,终究比你的心肠厚道。”

  魔刀颔首道:“那是自然……”

  话音虽轻,笑意却重。

  只见燕轻裘看着起不来身的无瑕,上前了半步,缓缓举起手中竹箫。无瑕狠狠地捏紧了剑柄杵在地上,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也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动手,绝不缩头。然而燕轻裘却将竹箫移到唇边,运气吹奏起来。

  这曲子无人听过,却和美平顺,骤然在这修罗场上响起,便好似一阵清风涤荡了血腥气,闻者无不心旷神怡,只觉得狂躁之心顿歇。武林中善音律的行家常以内力灌注与乐器,奏曲时变可影响人的心性。燕轻裘用的便是此招,那曲子名曰《不系舟》,正与米酒仙的独门心法相配,乃是他自创。与琴魔当年伤人的金戈之声不同,这曲子在安定心情、调理内息方面有奇效。

  燕轻裘见无瑕已经危险之极,便运气吹奏此曲,帮她引体内乱窜的真气归位。

  无瑕也算个聪明人,听了曲子感到心中涌动的杀念减弱,便顺势盘腿坐下,闭目吐纳,硬生生将血压回到体内。虽然药效是未退,然而却不似方才那般状若疯虎了。一曲终了,无瑕睁开双眼,竟有些惘然……

  她从鬼门关上捡了一条命转来,即便再是蛮横无理,也晓得是燕轻裘出手相救。她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又哪里晓得竟会有人以德报怨,救了敌手。她本是官宦小姐出身,自矜自持,也是明理的人,若非因情郎负心而导致性子大变,绝不会落到这般的田地。这生死关头,她不懂为何自己一心要杀的人竟能仁厚如此,又联想起当年对情郎全心全意,却被鄙贱如泥,一时间竟呆了。

  燕轻裘收了竹箫,在她面前蹲下,见她面色惨白,双目无神,内心必然不平静,于是也不多言,只叹口气轻声细语道:“仙姑须知人心难测,然而善恶却自知,为了一个执念舍却一生,何苦来哉?”

  无瑕心中大恸,虽然一贯倔强,此刻也禁不住流下泪来。

  这场突变令场外众人都措不及防,再无人敢于应声。到底还是司马彻寒老辣,向着唐旭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吩咐两名女弟子将无瑕搀扶下去。

  司马彻寒咳嗽了两声,道:“此战已了,因无瑕仙姑内息不调,临时落败,燕少侠算得上险胜——”

  他话未说完,米酒仙便嚷道:“司马老儿胡说八道,那牛鼻子明明是自己吃了燥性的药,全靠我家秃燕儿救命!秃燕儿赢得光明正大,你要浑赖可不成!”

  司马彻寒笑道:“比武之事,本来就多变,酒仙人维护徒弟也是人之常情。既然算得胜了,也不必再多言。”

  这一番话,轻巧地将燕轻裘的好意掩盖下去,若不是无瑕走不动路,只司马彻寒还要将胜败颠倒了说。

  米酒仙气得哇哇大叫,一叠声地骂司马氏不长眼。燕轻裘却不计较这些,见无瑕退场,他便也回到慕容身边。

  米酒仙拉住燕轻裘左手叫道:“秃燕儿你个烂好人,让那牛鼻子死了有啥关系!现如今一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倒显得你没能耐一般。”

  燕轻裘笑道:“终是胜了,又不曾伤人性命,口舌之争便算了吧。”

  米酒仙哼哼两声,突然对司马彻寒道:“既然说我家秃燕儿是侥幸得胜,那我老人家来会你们一会,让你们再输个心服口服。司马老儿,你跟唐老头一起上吧,我老人家可好久不曾舒缓筋骨了,咱们三个练练。”

  司马彻寒脸色一凝,随即又笑道:“酒仙人果然爱说笑,之前便定下了规矩一对一,怎可临时改变?若酒仙人不愿意再遵守,退出便是。”

  米酒仙双颊涨红,眼珠子转了一转,在燕轻裘耳边轻声道:“司马老狐狸阴险得狠,不如我先料理了他,再做打算。”

  燕轻裘却道:“他虽不是师傅你的对手,然而却与那耶律鹄同来,若他落败,耶律鹄必然又生事端。且不忙动他,削弱他的帮手才是。”

  米酒仙听徒儿说得有理,遂点头对司马彻寒道:“既然如此,那总该轮到我们这头点一回将!我老人家守规矩,那就要唐家老头来陪我耍一耍。”

  唐旭听到米酒仙点自己的名,也晓得他厉害,虽然略有不安,却也不愿意丢了面子,嘿嘿一笑,对米酒仙应道:“老朽久闻酒仙人大名,早想拜望。如今酒仙人愿意赐教,老朽真正求之不得。”

  米酒仙不跟他客气,大手一挥,喝道:“那好,你有什么玩意儿都使出来,看看咱们谁的手段高!”

  燕轻裘见师傅出阵,便在慕容哀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慕容哀撕下一条衣襟,为他将臂上伤口绑好,一边绑,一边眼含笑意,低声道:“绝尘菩萨心肠,我今日又见识了……”

  燕轻裘听他这样说,面上却显出窘态来:“大哥取笑了,我本就只会些微末之术。”

  慕容哀摇头道:“非也。绝尘才是大赢家,且做事周详,正补了我的漏洞。你在我这边,可真是我的造化。”

  燕轻裘又是一笑,只觉得心头好似倒进了一杯温酒,极是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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