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往事重提寒彻骨_霜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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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往事重提寒彻骨

  红叶山庄素来好管些武林大事,也收押过恶人凶徒,故客房众多,地牢也不少,且在偏狭一隅还特设了几间屋子。这几间屋子与别处不同,桌椅板凳,书桌卧榻,样样都是齐备的,然而件件却是精钢打造,又钉在地上,如百年老树,动不得分毫。那四壁上除却一个进出的门,便只有两扇窟窿窗,仅容得总角孩童钻入。凡是有些黑白不明的“客人”来到山庄,司马父子便会安排他们住到这里,好酒好菜地招待了,静候下文。

  燕轻裘教司马笑等人押解着,来到其中一间屋中坐下,侍女端上吃食茶饮,他大方地享用,也不管周围几双眼睛盯着。

  司马笑与杨重面色如常,唐虹则立在一旁,嘴角隐隐带了冷笑,四人一时无话。待燕轻裘吃得差不多了,司马笑唤来使女低语几句,打发出门。不多时,司马彻寒便与圆真、青云先后到了。

  燕轻裘自然知道他们所为何来,只冷冷一笑,端了茶自饮。

  司马彻寒也不客气,淡淡地道:“燕少侠本为红叶山庄贵客,不敢不敬,然而此时危急,唯有委屈燕少侠了。”他话说得有礼,架子却依旧抬得极高,也不待燕轻裘回应,便向唐虹略一点头。

  唐虹上前了,脸上只有皮一动,扯出点笑来,口里道:“飞花公子,在下就冒犯了,还请除去衣衫吧。”

  燕轻裘见他一双小眼中亮出火花,唇吻翕动,露出森森白牙,心头不由得多了一阵寒意,然而却如在家中换衣一搬,缓缓地起身,脱了外衫,递给唐虹,笑道:“在下颇爱这衣衫,还望唐少侠好好地放了,过后我要穿呢。”

  这话竟将唐门后辈视作了小厮,唐虹脸上顿时一黑,却又不好发作。此时杨重上前来接过外衫,整齐叠好了,放在床头,这才将二人的僵持打破。

  青云面带愧疚,放软了语气对燕轻裘道:“飞花公子宽心,便在这里安顿几日,等事情了了,只需取出银针,就无大碍……还请暂且忍一时之痛。”

  燕轻裘心中暗暗摇头:青云久在武当山中,痴迷武艺与清修,心思便如孩童,哪里又知道这些人的计较。封了他的武功,一方面可拷问慕容之下落,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做个活饵?

  燕轻裘向青云道:“不过几针,晚辈还是受得住的,几位前辈大可不必前来亲自监督,料想唐少侠即便失误也是多扎了针,而决不会遗漏的。”

  青云未听出燕轻裘话中讥讽,却也颇为无奈,于是捻须摇头,不再多说。

  唐虹早就怒气勃发,只是他性情阴沉,从不外露,见司马彻寒再次示意,便朝燕轻裘笑道:“飞花公子,在下只有一只左手,不大灵便,若劲道拿捏不准,就请叫出来吧。”

  燕轻裘知道他要看自己示弱,心中更是打定主意,即便咬掉舌头,也决不讨饶!

  唐虹摸出随身的一个布包,打开其中一块皮子,只见里面整齐插着几十枚银针,有些乃寻常模样,有些粗长得紧,看着就怕人。唐虹又拿出一包麻药粉用白水化开,选出十几根银针泡了,然后插入皮子中。他令燕轻裘只着亵裤盘坐于矮榻上,出手如风,先点了几处穴道让他不能动弹,然后用嘴叼了皮子,捡了针一枚枚地刺入燕轻裘体内。

  只见他避过头顶大穴,只在身上作法,一来便沿着手足三阴经与三阳经闭几个要穴。

  银针甫一扎入三阴交,燕轻裘便感到如一柄铁锥猛然刺入,那痛已不是皮肉之内,竟好似整条筋都别人抽了去,瞬间疼至半身,便好似有人打了一个桩,周围便四散出无数条裂纹。虽然早知这唐门的银针都是用诡秘之药煮炼而成,且下针之时用内劲灌入,又是要紧穴道,必然会痛得死去活来,然而真真亲身受了这几下,才是痛入骨髓,眼前昏黑。

  燕轻裘也是沉着之人,心知要熬过这十几针,须得打起全副精神才是。随即收敛心神,暗暗吐纳,一面强力与疼痛相抗,一面放松筋肉,减些阻力。

  唐虹也甚是聪明,见燕轻裘一皱眉一舒展,便知道他早已经定了神。他冷冷一笑:现下仅仅封了左腿穴道,还有十三个在别处呢。于是他便更放慢了速度,缓缓地扎上少海穴。从外人看来,轻手轻脚的自然是极好,却不知这就好比文火炙烤,痛得更久了。

  燕轻裘紧闭双目,只痛得冷汗涔涔,牙关紧咬,连喉头都隐隐有血腥味。

  唐虹见他脸色发青,心中大是愉快,口里虽咬着皮子,也模模糊糊地说道:“这针入了肉,在下折弯尾脚挂在皮外,再拿鱼胶封了,便不会钻入心肺中,只是飞花公子可动不得武功。别的不怕,就怕内劲冲不过所闭的大穴,反弹回心肺,那就是神仙也救不得了。”

  燕轻裘不搭他话,只用全力忍耐。

  唐虹又道:“飞花公子若疼得很了,开口叫一叫也是好的?若要在下缓缓手劲,也请吩咐。”

  燕轻裘沉默不语,如同个泥塑菩萨一般。唐虹心头恼怒,却又得意万分,下手更是可用十分劲,偏要多两分。

  这一顿针扎了足足一个时辰,燕轻裘只觉得寸寸皮肉都教人活剥了,条条筋肉都要断成三截,那冷汗淋漓,湿透衣衫,乌丝缕缕,贴在面上,一口银牙更是几乎咬碎。待得最后一针钉入,燕轻裘终于忍耐不住,一口血涌上喉头,溢出唇角。

  唐虹本在他后心撑着,最后一针了毕,便撤了劲道。燕轻裘身子一歪,竟软倒在矮榻上。青云连忙上前号脉,眉间皱起,半晌才缓缓地舒展开:“原来是忍痛过急,一时昏厥。飞花公子果然硬气……”一边感叹着,一边输入些真气令燕轻裘醒来。

  唐虹却面色阴郁,只漠然地将那些银针尾部折弯,然后退到一边,命使女准备好鱼胶,等下便要涂上。

  燕轻裘悠悠醒转,见到青云握住自己左手,向他道了谢,连看也不看唐虹一眼。如今他周身似鱼刮了鳞,无一处不痛,连坐起的力量都没有,更懒得去应付其余那些人。

  司马彻寒等见闭功之术已成,也不多坐,道了声“保重”便即离去。青云留在后面又多叮嘱几句,无非是“卧床静养,无须担心”等等。唐虹收了针药,冷冷地道:“飞花公子切勿乱动,那针若随意取出可是会伤身的,在下一会儿便回来涂上鱼胶。”

  燕轻裘闭目不言,只着力沉下气来平心静气。唐虹讨了个无趣,疾步出去了。燕轻裘只觉得有人又到身边,蹲身在他耳旁喷出两道热气,接着便听司马笑轻声说道:“飞花公子当真视慕容哀为知己,竟肯为他受此苦痛。只怕若他负你,飞花公子悔起来会比之今日更加难过呢!”

  燕轻裘笑了一声,也不看他,哑着嗓子答道:“在下掌握不了他人,却能做到自己问心无愧。慕容如今与我交好,固然得我真心,他日即使与我背离,也不过是他失一挚友。司马公子,与人相交,贵在知心。既然认他为友,又何必先想着他会背叛?”

  司马笑一呆,竟说不出话来。

  燕轻裘听见身前悉悉索索,不一会儿门就关上了。他随即也扯开被褥盖上,慢慢睡了。他心头明白,大约也只能偷得半刻余闲,那唐家少侠便要来封上银针了。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这日夜里倒是好天气,竟没有一丝浓云雨雪,燕轻裘躺在卧榻之上,看到地上银色月光教窗棱分做六份,十足清冷。他身上的蚕丝软被虽然温暖芬芳,他却依旧手足冰凉,动也不动。

  这一天从早到晚,燕轻裘劳心耗神,又遭银针刺穴,封了全身武功,虽不致命,却也有大损耗。他本应安睡休养,却心思烦闷,全无睡意。想起今日众人的态度,不由得感叹人情薄如纸,人心冷如霜,自己以往的侠义作为竟敌不过流言蜚语;想到下落不明的慕容哀,又担心忧虑,不知道他明里有白道围捕,暗里有光明教叛徒与同门构陷,到底该怎样自保……

  这些事原本就是越想越乱,燕轻裘纵然聪慧淡然,也不经烦闷得紧。

  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吱呀一声响。

  原来这几间屋子本就是个独立小院,虽然不至于上锁,但门枢厚重,需得有些功力的人才推得开。

  燕轻裘抬眼望着大门,看见司马彻寒走了进来。

  他提着一个灯笼,身后别无他人,竟是独自前来。燕轻裘坐起身来,直看着他。

  司马彻寒将灯笼放在桌上,然后在燕轻裘对面坐下,笑道:“深夜叨扰,还望燕少侠勿怪。”

  “此乃司马庄主之地,什么时候来自然是庄主说了算。”

  司马彻寒也不生气,道:“今日燕少侠辛苦,老夫知道少侠受了不少连累,然而情势不由人,还请少侠谅解。”

  燕轻裘淡淡一笑,不搭话。他虽态度冷淡,司马彻寒却不介意,如话家常一般与他说道:“白日人多口杂,老夫乃是主人,也不好扫了众嘉宾的面子,有些疑问更不便提,今夜来打搅燕少侠,也是为了少侠的清白。”

  燕轻裘对司马彻寒之意不甚明了,却隐隐有些不祥之感。

  只听司马彻寒说道:“犬子回报,他找到燕少侠的所在乃是一座废弃的山庄。老夫寻思,栾城郊外的,应当是浮月山庄。”

  “不错,可惜已经教人烧成了白地。”

  司马彻寒叹气:“智颠大师性情暴烈,此举大是不妥,犬子做事不周详,老夫也已经说过了。”

  燕轻裘笑道:“司马庄主,原来放火烧屋也仅仅是不妥啊。”

  司马彻寒道:“此举纵然有些轻狂,好在那庄子也早无人烟了,并不会伤人。我却想知道燕少侠为何会在哪里?”

  “在下不过随意找个容身之处,在哪里都不稀奇。”

  “犬子说那庄园的一隅打扫得甚是干净,总不会是燕少侠一人居住吧?”

  燕轻裘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在下确与慕容兄在那里住过,松林一战,我与慕容兄都带了伤,须得好好休养。司马公子与诸位大侠不是也将息了一两月么?不过在下却不明白,诸位又是如何找到浮月山庄去的?”

  司马彻寒低头笑道:“老夫别的不敢自夸,唯独这探知消息一事,红叶山庄养的小子们倒还有些手段。燕少侠与魔刀受伤之后,自然要寻个地方躲避,在城镇之中未免打眼,老夫便叫小子们多走偏僻荒村,果然有所斩获。浮月山庄也曾经名震中原,虽繁华不在,问些老人还是知道的。那山庄中不是仅一老猎户么,突然多买了吃食、衣物,又买香烛纸钱祭祖,还四处求购琴弦,岂不是怪事?”

  燕轻裘虽厌恶他自傲的模样,然而却不能不佩服他安插眼线安得深:“司马庄主既然探得如此清楚,怎会不知慕容的下落?实不相瞒,我在山庄中偶然小疾,昏睡了一两日,慕容去了何处确实不知?”

  司马彻寒笑道:“莫非他预先知道犬子率各位侠士前往,竟丢下病中的好友独自逃走?”

  燕轻裘冷哼一声:“司马庄主,如此刻意离间岂不是自贬身份?”

  司马彻寒道:“燕少侠不必着恼,老夫也是猜一猜罢了。老夫有一事不明,为何少侠与慕容会去浮月山庄?莫非早就知道那里可以藏身?”

  燕轻裘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二十年前往事——那些围攻浮月山庄的正道门派中,就有司马氏,之前他们原本是想将长女嫁于柳蕴芝,两家差一点就是姻亲。如今司马彻寒问起浮月山庄,莫非想到与当年之事?

  心中有了如此计较,燕轻裘便多了些谨慎。只听他回答道:“这又有何奇怪?司马庄主也说了,我与慕容要找个偏僻的所在。浮月山庄久寂无人,正好栖身,不过多给那猎户一些银钱而已。”

  司马彻寒忽然长声大笑:“燕少侠提防心果然重,然而那猎户别人不知,我却晓得。他乃是柳家老仆,若是无关之人,要进去可是千难万难。”

  燕轻裘心中一沉,突然背后发寒:莫非这铁骨剑深夜来此,竟是因为猜到了慕容哀的真正身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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