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最是等闲多变数_霜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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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最是等闲多变数

  燕轻裘年少之时与友人游戏,也曾唤妖童娈嬖作陪;或在梨园中与小旦们逢场作戏,心儿肝儿地唤过几声。他生性本来风流,然而家教甚严,在未出江湖之前都未有过外宿,可谓洁身自好。后来行走江湖,由着少年心性,免不得留下了些个多情的名声。虽有交情的多为青楼名妓,但也不是没有碰过小倌儿。

  那些个小倌儿都是十四五岁的青葱年纪,相貌美若女子,腰身软如杨柳,拥在怀中柔似春水。燕轻裘对他们是千般怜惜、万般温情,欢爱之时自然也是居于上位。

  然而今时今日,他醉酒之后竟然与慕容哀做下越礼之事,一睁开眼见自己被结义大哥裸身抱住也就罢了,略动一动便觉腰肢以下剧痛酸软,当即便羞恼交加,挣脱开来。

  慕容哀立刻醒转,双目略略一扫便明白了因果,他却不动声色,将衣衫一件件地递与燕轻裘。

  燕轻裘侧过身去慌忙穿上,此刻慕容哀却突然捡过火塘边上的匕首,飞快在左臂上一划,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燕轻裘浑身一震,忙抢上前去,点住他上臂穴道,又拿衣衫按在伤口上,血流这才缓了。

  燕轻裘心头一阵火起,只想破口大骂,然而猛一抬头却正对着慕容哀——此时他脸色铁青,薄唇紧绷,双目愈加深黑,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咽在喉中,只死命盯住燕轻裘。

  燕轻裘心头怒火渐息,只觉得浑身乏力,万般无奈,叹道:“大哥这是何苦……”

  慕容哀听他声音沙哑,心头更是愧疚,低声道:“也是,纵然动手,这一刀也应绝尘动手。我有心愿未了,性命尚不能交付出去,但日后诸事完毕,绝尘要剐要杀,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燕轻裘虽火气仍在,却也忍不住发笑,一面从衣服中翻找出金疮药与慕容哀敷上,一面摇头道:“昨夜酒醉孟浪,不单是大哥一人糊涂了。我并非闺中处子,对情爱欢愉也不是不知其味的……昨夜之事,总非一人之过……”

  慕容哀按住燕轻裘的手:“绝尘此言,可是不再责怪我?”

  燕轻裘面带微红,却仍点头道:“正是,大哥这一刀,便算折过了吧。”

  慕容哀大喜,道:“多谢绝尘宽宏大量,若是不愿亏着,下一次我便让着绝尘吧……”

  燕轻裘轻斥道:“错一回便已经是大过了,哪里来的下一次?大哥怎可如此玩笑。”

  二人认识了这许久,此番还是慕容哀头一回遭燕轻裘训斥,却无半点不忿,反而笑着拱手陪不是。

  两人误会开解了,尴尬却是免不了。慕容哀见燕轻裘雪一般的颈脖上红红紫紫,心头虽暗自高兴,面上却惭愧懊恼。

  燕轻裘背着慕容哀穿好了衣衫,想要站起身来,眼前却突然一黑,不由得跌坐下来,又教慕容哀接了个正着。

  慕容哀一摸他脉门,惊道:“绝尘脉相怎的如此之虚,身上竟烫人了。”

  燕轻裘按住额头,只觉得头顶心上发痛,皮肤果然较寻常更热,便道:“昨夜颠鸾倒凤,狂态不自知,饮酒既多,睡得又沉,或许半夜着凉,也未可知。”

  慕容哀却道:“绝尘习武之人,些许风寒怎会扛不住?”又细细地号了几次脉,忽然顿悟:“想必是我体内之毒,竟过了些在绝尘体内!”

  燕轻裘听闻此言,面皮登时都要烧起来了,骂也不是,谢也不是,连忙挣扎起身。却听慕容哀厉声道:“此时还羞什么?我即刻烧些热水,绝尘先净身,把腌臜东西洗了,再服药将息。”

  于是也不待燕轻裘多说,便抱了他安置在床上,拿兽皮细心盖好。

  燕轻裘头脑愈发地昏沉了,抬眼便见慕容哀搬了木桶来,将自己轻手轻脚地洗了干净,又喂了两颗避毒丹药下肚。燕轻裘朦胧之中,只见慕容哀神情柔和,竟是从未见过的模样,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事,一想却又头痛欲裂,遂双眼一闭,就此睡过去了。”

  这一场病,即有风寒之苦,又有毒性之害,燕轻裘虽然内功深厚,却恰逢这一关难过,竟病了一个昏天黑地。起先还能觉察点儿人事,后来便只是迷迷朦朦,却不知再醒转来时,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却说这日燕轻裘高热退了,神志慢慢苏醒,张口叫了几句“大哥”,却无人应答。他睁眼四顾,只看见一片黑黢黢的影子,便知乃是夜晚。好在窗外透进来些许月光,依稀能辨出此地仍是慕容哀的房间。然而往常床前都会有一火盆烧得正旺,此刻却只剩冷灰一捧。

  燕轻裘只道是慕容哀与峰伯皆在屋外,于是勉强起身,从床头拿了厚衣穿好,慢慢下地行走。

  他也不知自己病了多久,却隐约晓得绝非一两天,此刻足下若踩着棉花,竟有些踉跄。随手一摸矮几,指腹上随即沾了层薄灰,仿佛三两天无人打扫。燕轻裘暗觉蹊跷——须知峰伯自从慕容哀回来,每日必将这几间房拾掇得分外整洁,无有一刻是邋遢的。

  莫非峰伯已有几日不在山庄内么?

  燕轻裘如此想着,又拉开房门:院中白雪未化,四周与除夕那日并无多大变化,雪地上一片平坦,连只鸟雀的足印都没有。大黄与小灰这两只狗儿本都将窝安在廊下,此刻也不见踪影。

  燕轻裘虽然病着,却还是聪明人物,见此情形便知有异。下手一摸腰间,那随身系着的竹箫竟然没了。

  他正要再唤慕容哀,却听回廊月门外一声大笑,随即便有火光传来。几个人大剌剌走进来,当先一人一身白衣,裹着貂裘,眉目俊秀,长身玉立,见燕轻裘立在那里,停下脚步一拱手,笑道:“飞花公子别来无恙,这个年节过得可好?”

  燕轻裘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司马笑竟找到了这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司马笑见他神情,更是得意,冷笑一声,穿过庭中积雪便徒步过来。他身后跟了十余人,燕轻裘认得的杨重、无暇与陈大江都在其中,唐虹少了右臂,将空荡荡的衣袖扎在腰间,脸色阴阴的,分外怕人。一干人最后是个胖大和尚,高出诸人一个半头,手拿了一根禅杖,挎了个硕大的酒葫芦,脸上始终挂了副笑容。

  司马笑在燕轻裘一丈外站定,其余人随即散开,将他们围住。司马笑又一拱手,道:“今日正是大年初七,人日天阴逢雪,飞花公子可不太平了。”

  燕轻裘谨慎回了礼,又道:“司马公子怕是忘记了,阴晴雨雪,非我一人独享。”

  司马笑道:“正是,然而此时此地,晦气的却只有飞花公子一人吧?”

  燕轻裘明白此刻大病稍愈,难免面色灰败,加之身上无力,还未动手,已经注定了败局。他不知为何慕容哀与峰伯皆不见人影,仿佛浮月山庄仅剩他一个活物。要想与司马笑相抗,无疑已以卵击石。

  司马笑又道:“我瞧飞花公子站得吃力,竟如大病在身,不如进屋坐下细谈?”

  燕轻裘却摇头道:“多谢司马公子体恤,我却最喜利落,有什么便直说了吧!”

  司马笑冷笑道:“那好,我也不文绉绉地讨人嫌!慕容哀在何处,还请飞花公子示下?”

  燕轻裘心中苦笑——他也正想知道呢!他还未回答,就听那道姑无暇厉声道:“燕轻裘,你与慕容魔头狼狈为奸,又杀了两人,如今他弃你而去,你还不快快地束手就擒,说出他下落!”

  燕轻裘悚然一惊,脱口道:“何人又遇害?”

  无暇大怒,啐道:“如今你还装模作样,真恶心死人——”

  司马笑抬手止住无暇的骂声,对燕轻裘道:“大年初一,‘清河铁鞭’杜有廉与好友‘九头红鹰’徐闻在家中被杀,手法与慕容哀往日所做一模一样。飞花公子此刻还不信他是真凶?”

  燕轻裘回想起来,大年初一他刚好与慕容哀做下荒唐事,发了病,整日都教那人照顾,又怎能分身去数百里外的清河杀人?然而这无头血案诬赖上慕容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倒不气,只问道:“手法一样便咬定是慕容大哥么,若我说他大年初一确与我在此地,司马公子可信?”

  司马笑道:“飞花公子愿与慕容左使作保,也须看个准!此番他下手,却早落进诸位大侠围捕的圈子,虽没救回杜大侠和徐大侠的性命,却有十数个人将他面目瞧了个清清楚楚。这次要再说无辜,恐天都要降雷了!”

  燕轻裘明白司马笑如此地位,必不屑于诳人,心头疑惑丛生。

  无暇见燕轻裘低头不语,又道:“姓燕的,你还不快说!如再狡黠顽愚,当心我一手一脚地将你拆了!”

  原来无暇虽为出家人,性子却极暴躁,又记挂着上次燕轻裘打她一掌的仇,直恨不得上前将他绑了,拿剑戳几个窟窿。

  燕轻裘不愿与她多说,只向司马笑问道:“司马公子为何会探访到此,莫非早知慕容大哥在此?”

  司马笑摇头笑道:“飞花公子不愿回我话,却要我做答么?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燕轻裘知他不愿告知,也不再问:“可惜我确不知慕容大哥下落,我不过在此寄居,哪里管得旁人腿脚?”

  司马笑道:“你二人兄弟相称,生死与共,他若走的时候若带着快意秋霜,就必然带着你!”

  燕轻裘心头一颤,兀地想起了那日两人交欢,苍白的脸颊也微微发热。

  唐虹早受不了这二人一来一去地问答,转头对司马笑道:“公子,和这病鬼啰嗦什么,既然现在问不到,何不先押回去再细细地审。我有诸多好玩艺儿,正好拿鼎鼎有名的飞花公子开练。”

  唐虹本就性格阴狠,慕容哀断他一臂,他视为平生大仇,连带着燕轻裘也一同恨上了,捉拿真凶早为其次,一心只想报仇雪恨!

  司马笑岂不知他暗中盘算,却不点破,反而淡淡一笑:“唐兄弟少安毋躁,飞花公子何等聪慧,只需请回去慢慢劝解,自然弃暗投明。”

  燕轻裘知道今日是逃不掉了,干脆大方道:“既然司马公子要拿我去审,请允许我收拾了随身什物再走。”

  司马笑道:“这个自然。”

  随即命杨重与无暇举了火把,与燕轻裘一同进屋看守,又命其余人等搜索庄内各处。

  燕轻裘回到屋中,将衣衫等杂物包裹好,又细细找了一遍,都未见自己那柄青竹箫,不由得暗暗纳罕。他又来到窗前几案处,撩起盖着的布帛,脸色登时变了——

  原来那布帛下正是慕容哀的瑶琴,然而琴身却裂做两截,连弦也断了!

  燕轻裘心头大震,即刻便明白慕容哀是出了大事。但他一醒来,屋内无只言片语,犹如兀笃笃地掉进个冰坑,四周滑得无一处可着力,爬也爬不出来,看不清究竟!

  他愣神一刻,那边无暇已甚不耐烦,喝道:“你还磨蹭什么,莫不是要耍诡计?”

  燕轻裘不敢流露心中疑虑,只好将包裹带上,随着无暇走了出去。他斜眼看着旁边杨重,之间那人依旧面无表情,浑不似当日暗中相助的模样。燕轻裘不知他此番是否有计较,打定主意逮着了机会再打探消息。

  他三人走入院中,司马笑正候在原地,其余人等匆匆回报道:“已经找遍了此地各处,未见别人,似乎早无人住了。”

  司马笑点头说了“辛苦”,又转头来对燕轻裘笑道:“飞花公子与慕容左使倒是会找地方,这衰败的浮月山庄一年到头也没有人来,如一个老鼠洞一般,果真最适合藏身了。”

  燕轻裘也不理他明讥暗讽,心中很是不解——听他言语,竟没有发现大屋中的诸多牌位么?若是牌位仍在,以司马笑之心机,焉能不怀疑到柳家遗族身上去?

  然而此刻燕轻裘也不能去查看大屋中的事情,只能默不作声,任无暇与杨重一左一右地挟着走出了小院。

  待一行人等出了山庄大门,那一直闷不说话的大胖和尚突然吼道:“司马公子,没有找到那魔刀,洒家心头憋气,这庄子看得碍眼,不如让洒家烧烧当耍子!”

  司马笑点头道:“此处寻常废宅,智癫大师若要开心开心,也无不可。”

  那和尚闻言大喜,拿过一人手中的火把,猛地跃上浮月山庄的大门。燕轻裘心知不妙,提劲欲上前,却被无暇一剑横胸,他待要发力,眼前却一阵晕眩,几乎跌倒。此刻和尚已经抄起腰间葫芦喝了一大口,然后将火把举在面前,一口喷出。

  顷刻间,万点火苗激射到山庄内,很快便点燃了枯枝朽木,火苗越燃越旺,舔着门廊木梁,又从前院蔓延至后院,整个浮月山庄顿时陷入血红的火海。

  燕轻裘惊怒交加,又恨又痛,一想到慕容哀唯一的念想就此化为灰烬,不由得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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